他没有说话,对方也没有说话,依旧在为手头的事情忙碌着。办公室里只有哗啦啦的文件翻动的声音,张天明看到她身侧一副后现代主意的抽象画,他想起在科学边界的会议厅里也挂着一副的,两幅画很像,主要是他不懂得艺术欣赏。但环境的不同会带来感官上的不同。张天明觉得这一幅画放在这里有种凌烈而尖锐的意味,像这些钢筋玻璃的冷厉一样,让人彻骨冰寒,让人警醒,也叫人一不小心就被刺痛眼皮。
“你来了?”
张天明看到她头也没抬,大概是知道他站在这里很久了,率先出言打破沉寂。
“嗯。”张天明点点头,一霎那间,各种情感纷沓而至,他竟然感觉到有些难以开口,不知道该说一点什么。
“我听说你被吸收进入科学边界了,很不错……这是一个全世界范围内的组织。”她说,同时指了指堆满文件的办公桌,“本来我前些天应该去看你的,可是……”她终于把视线投到张天明身上,充满歉意和生疏感地摇了摇头,直到这一刻她手里还拿着一份文件,冲着说话的间隙又埋下头去,皱了皱眉。
张天明点点头,他本来还在想科学边界是一个隐密性的组织,外界人还是不知晓的,但一想到对方身份上的特殊性,他也就释怀。
“算不上必不可缺的角色。”后半句话他没说,他心里在想。否则这一次来找您可不是那么容易了,一路上几乎没有什么安保设备,他记得去阿拉斯加那会,全程都是加厚加重的装甲车防弹车,车队紧跟,容不得有一点失误。
“不必妄自菲薄。”对方终于放下手头的笔,从办公桌前走出来,对着沙发伸出手,示意张天明坐下。“我听说你已经自愿报名前去参与‘暴风计划’?”
“暴风雪”号搭载的卫星发射失败后,美国航天局将往后的各项有关的项目都统一称作“暴风计划”。
张天明点点头,在沙发上坐下。他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位女士,说是“女士”,实际上是显得年轻了,算下来,她应该年逾花甲了,但头发还没有发白,上了点颜色,但并没有由此更加朝气蓬勃,在张天明眼中,这变成了一种强行与岁月抗衡的悲壮感。
“你有这个决心是好的。”她走过来,在张天明的对面坐下,身后是独属GBC的图标,充满生机的绿色把眼前这个女人衬托得更加苍老,她说,“万事都要小心,我可不想你像他那样……”
张天明察觉到她看向自己的目光,这种目光里面包含了他读不通的东西,三十多年来他一直没有读懂眼前人,一开始,他以为那是一种无微不至的爱,到后来,他以为那是一种不断鞭策的期盼,而现在,他只看出她眼里隐藏得很深的担忧。
张莲洁啊张莲洁。张天明心中在想,我一直认为没有人能够像你一样对自己的亲身儿子置之身外而不顾,但今天这一丝担忧,我就足以原谅你了。
相比你的愧疚,更加让我束手无措的是当前迷雾一般的情形。
“我不会有事的。”张天明说。
他知道那段历史,眼下不是说出来的时候——张莲洁一生中有过两个男人,一个是方候淳,张天明不得相认的亲身父亲。另外一个,是一名默默无闻的车间工作者,当时在张莲洁的带领下研制化学火箭的发射,一次试飞中,系统出现了故障,这位还在火箭底下检测飞射程序的男人被一团高温的火焰包裹,用自己的生命绽放成了天底下最绚烂的一朵烟花。
张莲洁点点头,她的确是老了,脾性和锐利的锋芒都收敛了许多,几乎难以从这上面看到她以前咄咄逼人的影子。她轻声问道:“怎么?这一次来找我,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有。有些疑问,想必只有您可以解答。”
张天明说着,打开了自己随身携带的电脑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