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风很冷。
王寒晃了晃烟盒,里面的烟长短不一地伸出一截来,他衔住最长的一根,看到张天明已经冲着自己走来了,便开口问道:“有火吗?”
张天明把火机递了过来,顺便也要了一根。
“陈医生那边的事情我帮你搞定了。”张天明吸了口气,烟的味道很烈,这让他不自觉地眯了眯眼睛。
“谢谢。”王寒说,“他只是个局外人。”
“是啊,局外人。”张天明感叹道,“现在局外人都能知道世界的真相了,实际上我们和网络上那群见势就吵的文盲有什么区别呢?”
“这不一样,我们需要他——在方老师留下的东西里,我敢确定那份东西是解开我们现在谜题所需要的。”
“实际上我们动用点其他东西,把它买下来也未尝不可。一个私人用的保险箱,里面承载的东西不是密码所能够衡量的。”
“不,这不是死者之意。”张天明摇摇头,他看了王寒一眼,眼前这个人除了眼中的科学,有些事情他未免也太铁石心肠了,可以这么说:他几乎不会照顾任何一人的感受。
“关于王宇欣的事情,我很抱歉。”
“不。”张天明很诧异,“你抱歉什么?这并不是你的错。”
“我是说,如果我当时多坚持一会,或许他同意立即终止实验进行,再向上面汇报呢?”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是,我知道。”王寒说,两个烟头像是黑夜中的星星,在昏暗之中闪烁,王寒看到门口处有救护车开进来,从楼上这个角度望下去,担架上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大概是车祸,大量出血,生死未仆。
“生命真是脆弱。”张天明感慨道。
“是啊。”王寒说,“这就好比我们这些搞物理研究的……人类总以为自己是宇宙中的唯一,这是多么搞笑的一个言论。无数的分子集合体在漫长的进化时间中变成一个有思想的东西,这个东西却开始蔑视最原始的一切,透过现象看本质,我们本身的存在和那些早已经灰飞烟灭的宇宙尘埃又有什么区别?”
张天明沉默地把烟头踩灭。“再给我一根。”
“老兄。”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晚上想说的话特别多,像是从含在嘴里的玻璃珠子一刻也不停地滚出来那样:“你说什么时候人类察觉到自己在大自然中,在宇宙中所处卑微地位的时候,会谦虚一点?”
“在没有足以灭世的危机到来之前,我敢断言。他们不会的。”
“你觉得理论上真的成立吗?我是说,你早些时候跟我讲的那个从三维空间跨越到四维空间的假设。”
“就我和方老师建立的数学模型上来讲,的的确确是成立的。”
“这个理论太出格了。”
“一开始我也这么认为,但排除了各种不可能之后,剩下的那一种可能性不管多小,我都觉得值得一试。或者说你愿意打破所有的物理规则,把我们的世界看成流沙中一个随即组成的点,也不愿意相信维度跃迁这件事情?”
“鬼知道。”张天明说,“要是让我选,我宁愿不是一个物理研究的工作者,早些时候我就应该当一个心理医生什么的……”
“我找你来就是为了跟你说这件事情的。”王寒无视了他后面的自我感慨,“我现在已经是实验基地的主任了,上头的要求是不要因为一次意外事故而耽误实验进行,全世界的物理学家都在关注这一块领域的进展,他们只要求尽快开始实验。我打算明天起把实验终止,随后再汇报上级。”
王寒顶替王宇欣的位置,这本来不该让张天明感到奇怪,但后边几句话,好比在熊熊大火里浇进了几桶汽油,张天明直接吓了一跳。
“你疯了?!”
“不,在真理面前没有疯子一说。科学本来就是冷酷无情的。”
寒风鱼贯而来,在两个人面前,这一层刺骨凉意仿佛就是阻碍了脚步的那一层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