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现在还从事物理方面的研究吗?”
“呵呵。”方候淳摆摆手,“脑袋思维开始跟不上了,物理学将来一定是年轻人的天下——不管什么领域,那些年轻的先锋者总要接手的。若非有实验还未结束论证,我早就该退休了。”
“不瞒你说,带着帽子是因为半年前刚动过一次开颅手术。”
陈诚有点诧异,关于手术的事情资料中没有记载。陈惠琴不会是忘了,她虽然神经大条,但工作严谨。他看了看眼前的老人,关于这些学术类的泰斗他鲜有接触,但道听途说的,诸如一些学术性的机密等等……但转念一想,到底是个医生,能惹上什么事呢?
“老先生来这里,有什么心理上的问题?”
“问题说不上。”方候淳摆摆手,“倒是最近一直被梦境困扰,精神状态也大不如前。”
“那你该去算算命”,陈诚这句话没说出来,他面带微笑,略有疑惑地看着老人,等待下文。
“陈医生遇见过这样的病例吗?”老人说,“半年多以来,我自从动过开颅手术之后,一直在重复同一个梦境。”
他顿了顿。“陈医生有兴趣了解吗?”
“洗耳恭听。”
老人在讲述梦境之前,他同样也说:“我相信人的心理是比生理上要恐怖得多的东西,但前些年来的愧疚,我早就释怀了。我是说——如果我为科学奉献的东西抵得上心里自责的话,我早该忘了这些记忆……”
可梦里终究只不同的。
在梦里,老人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好比自己当年在小兴安岭的林区间,他立足在火海之前,那种看到生命逝去,却因为怨恨而迈不开步伐那种煎熬之感,在每个深夜来临时候深刻折磨着他。
“林青后来葬在小兴安岭林区的一处山坡上,现在已经是杂草丛生。”老人对陈诚坦言道,“每一年的清明,我甚至会只身一人到其墓前,为其打扫。”
那真是一段坚苦岁月的象征,纵然,在这种岁月里建立起感情并不容易,尤其是****和愚昧的煽动之下。林青的岁月到底葬送在这一片异乡的土地里了,遁入时光的脉络,成为历史长河中最隐秘的那一部分象征。
陈诚安静地听着,他没去动陈惠琴给他买过来的那被咖啡,咖啡已经冷掉了,立在桌上,此时此刻,它同样是个安静的聆听者。
“陈医生,我人老话多,倒是忘记问问你……我这种情况,有办法治疗吗?”
“不是治疗的问题。”陈诚苦笑,这也算不上什么心理疾病。“方老先生,这是潜意识的记忆勾起你对某个印象深刻场景的回忆,可能你每个晚上睡觉前总有些东西让你刻意去想,好比一个暗示——当你看到闹钟的时候,你就会响起明天早上八点钟它会响起——这是一个潜意识的反应弧,其实只要你不刻意去思索,梦魔会就离你而去。”
老人极力思索。“恕我直言,陈医生,记忆中能勾起我回忆的东西,我的确想不起来。我神经确实时刻紧绷,但紧绷不是因为这些事情的困扰,老实说我的一生,一生的热情几乎都奉献给了我所热爱的科学,我的房间摆设甚至常年不变,非要说什么能够勾起我这些回忆,那十几年前,甚至更早,在我心怀愧疚,难以释怀的那段时间,我早就应该被其折磨得痛不欲生了。”
陈诚摇晃纸质的咖啡杯,此刻它完全冷了,他隔着纸杯感觉里面被晃动的液体,带动着手上的节奏,似乎这样就能促进自己的思考。
“越是不去想的东西,越会想起来。”
他抬起头说:“每天晚上你若是在床上告诉自己,我不想梦见那如出一辙的场景,大概你就会梦见——如果我现在让你不要想喜马拉雅山上的山羊,你会想到什么?大概不仅仅想到关于山羊的一切,你下意识里还会想,喜马拉雅山上哪来的山羊?”
“一个自我意识植入的过程?”
“并且会自我推演,甚至演绎得更加逼真。”
“老实说。”老人突然笑了,“这比我所知的还要晦涩难懂。”
“有什么办法吗?”他又问。
“有,催眠。”
晃动的水杯必须形成一个长期的反射锚。现实中的催眠和电影里夸张的炫技手法大相径庭。催眠必须让被催眠者接受,并且要求各项配合,精神放松,必要时甚至需要药物辅助。而反射锚的确立也得经过长时间的暗示和手法操作。
老先生留了电话。
陈诚送过老先生出去之后,折回身就打电话给胡胖子。
“喂?”
一听声音就知道这厮还未起床。
“你迟到了。”
“迟到条毛。”胡胖子骂道,“大清早的有什么事?今天是周六,老子难得的休息时间。”
“我想问问你,啥时候帮我介绍的生意?”
“什么?”
“方候淳,他说你算他半个学生。”
那边一阵动静,胡胖子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他去找你了?”
“刚走。”
“你等等,我们聊聊。”
陈诚停了一下,看了看手头大把资料:“还是不在电话里说吧——今晚你有空不?早些出来……嗯,老地方,有些事情我还得问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