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产业结构单一。西班牙各地基本上是以畜牧业为主,农业极不发达,工商业者不是异教徒、犹太人,就是皈依了基督教的犹太人。
所以,当宗教裁判所开始大力清查敌对势力后,大批的犹太人携带着他们的货物和资本离开了这个国家,大批的知识分子也紧跟着离开了———以巴塞罗拉城为例,这个过去最繁华的欧洲大城市之一,现在市场一片萧条,整个工商业也就几乎荡然无存。
虽然西班牙国民毫不畏惧,自信在国王的领导下,正在走着一条正确的有西班牙特色的道路,但经济规律还是起了作用,他们从此只能是畜牧业一枝独秀,大批的工匠放弃了手艺,还有众多的大学生毕业后一同去建设新农村了。
其次,产权结构单一。封建土地所有制居统治地位,且绝大部份土地产权属于僧俗贵族,资本主义手工场微不足道。
农村生产关系的封建性质依旧,西班牙仍保留了最具压迫性的封建领主制度,农业和工商业都先天不足,后天受损。这种极为原始和简单的经济结构使畜牧业税收成为西班牙国王的主要税收来源。
这就引起了地方与中央的征税纠纷。王权也就无求于贵族和市民批准他的征税权。
因此,西班牙各地的议会早都无足轻重,被彻底边缘化了。
紧接着,西班牙国王以小贵族和对他惟命是从的教会为根基,又摧毁了所有大贵族的城堡,彻底地铲平了大贵族的割据势力。
在这场内战中,国王趁机建立了一支四万人的常备军。
在此过程中,宗教裁判所也功不可没,它帮助国王铲除了不少政敌。教会因而成了专制政体的最厉害的工具,对付完贵族后,国王又将城市置于他们的权力之下,他们向各个城市派去了市长。
这些专制君主的万能臣仆,统揽了城市的一切权力,城市自治全被取消。自此之后,西班牙国内再无任何势力敢向王权提出挑战。
西班牙建立起了欧洲最独裁的专制统治。
西班牙因此而空前的富强起来,完成了伟大的民族复兴,成了16世纪时欧洲最大的霸主。
此时,西班牙王权高于一切。
而这个王权又十分忠于天主教的理想。从西班牙国家正式问世时起,国王们就被载上了天主教国王的桂冠。而西班牙的贵族二代三代也是在与异教徒进行了长达几个世纪的斗争中成长起来的,他们中不知有多少人的亲人死在异教徒的刀下,因此,在西班牙,无论是国王、贵族,还是一般居民的,宗教狂热达到了极点。
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就曾经公开宣称,为了保卫天主教的正统信仰,他可以烧死几十万人,甚至可以让刽子手烧死他的儿子。
没有天主教的信仰,就没有了他的独裁权力,亲情在权力面前啥也不是。
西班牙因而成了天主教的宪兵,是宇宙真理的天然捍卫者。它可以对外无偿的援助,对外无偿的做战———
西班牙并没有傻逼式的玩闭关锁国,它本来也是敞开了它的大门,对商贸并不禁止,而且每年还有从海外的殖民地得到大量的财富。
但是,在西班牙的社会结构极其原始,对思想言论的严密封锁,社会各阶层的流动已经严重板结的情况下,对外开放和从外面注入的财富都不能撼动西班牙的社会结构。
外因要通过内因才能起作用,西班牙本身根本不具备向现代社会转化的内在条件,在此情况下,外来的物质能量流和国内团结一体的国民,虽然可以使它强盛一时,但却不可能改变它的社会结构。兴盛一时后,必将走向没落。
体制结构不改变,一切都是扯毛蛋。
我们可以拿同时期的英国作对比。
西班牙似乎不缺乏农村商业化的条件,它的美利努羊毛驰名欧洲,质量并不亚于英国的羊毛,在尼德兰和欧洲其他地方广有销路。
但结果却与英国完全相反,不仅没有改变西班牙农村的经济结构,反而使西班牙的农业饱受牧羊业的摧残。
以致不得不从国外进口大量的粮食才能养活国民。导致这一结局的直接原因是王权赋予牧羊主的特权及其所建立的垄断组织麦斯塔。
麦斯塔就是相当于西班牙皇家的国企。
在英国,牧羊业是后来才兴起的,在它兴起时,土地的用益权早已广泛地分配于社会各个阶层,因此,凡是占有土地或有权享有公用地的乡村居民都可以养羊,牧羊业依据土地产权的这种结构而广泛地分布于社会各个阶层之间并没有为贵族所垄断。
贵族、农民都有羊毛卖,农民还可用它纺织呢绒自用或出售。
如此一来,英国农村也就势必要商业化,毛纺业等手工业自然也会发展起来,这是正常的线性反应,一点也不神奇。
而西班牙就不同了。
西班牙王国是从阿拉伯人手里夺回的,土地又是国王和贵族们一寸一寸地从入侵者阿拉伯人那里夺过来的,产权自然是他们的,是要传给二代三代四代的,怎么可能分给西班牙国民?
而且,畜牧业的特点又要求土地集中,不能像农业那样将耕地分散,这就必然使畜牧业的产权集中于牧羊主的贵族手上,而没有分散到社会其他阶层中间。
拥有大量羊毛的贵族们只有将羊毛出售才能满足自己的需求。
但这只能使他们涉足商业,而不可能使农民进入市场,因而不能促使西班牙的农村走向商业化。
羊毛的大量出口表明西班牙有能力对外开放以吸入财富,但是,西班牙的这一特定的产业结构和产权结构决定了它吸入的物质能量流不可能平权化,不可能像英国那样为社会各阶层所分享,而只是牧羊主和国王所得。
少数人带头富起来,然后让众人富起来……这又是一个伪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