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发老者泪眼婆娑,朝西门连磕了几个头,嘴上连道:“谢谢先生……谢谢先生……”
西门刚及扶住老者的身子,周遭围观的难民登时哗啦啦地跪倒一片,以头抢地的“吭吭”声不绝于耳。
“先生也救救我儿子吧,他也染了疫症。”
“先生救救我们吧……”
“救救我们……”
西门茫然四顾,大街上面黄肌瘦的难民们正目光狂热地看着他,仿佛在拜着一尊救苦救难的佛,仿佛西门就是他们的希望。他终于知道,原来世人并非全只因江湖仇杀而死,原来世人也会饿死、病死,尤其是小孩子,如果不是适才自己出手及时,想必那可爱的小女孩已然尸冷多时。
可惜人力有穷尽,纵使西门剑道如神,这真气未复的伤重之躯,又能干得了什么?蓦地,西门钢牙一咬,“我救……”
话未说完,后街上已然传来一阵阵混乱的惊叫,不少身体精壮的汉子手持竹棍,驱赶着向他们靠拢的难民,就像是拉起了帮派一样。
“是‘云门’来了!是‘云门’来我们镇上了!”
本来围着西门磕头如捣蒜的人群一听说“云门来了”,早已失去神彩的目光俱是一亮,蜂拥着朝后街聚了过去,仿佛遇到了救世主一般。
西门鼻息微动,心下微微诧异,这“云门”或许真是这帮难民的救世主,大灾之后竟然施粥救人,无论用心到底为何,这善行却是半点儿也无可否认。
眼见灾民越聚越多,一道不大的人影排众跃出,被几个高大的汉子架在肩上,西门眼神一亮,只见那少年背负双剑,脸庞黝黑却略带坚毅,竟然是断浪!
断浪高声道:“大家都不要乱,大英雄‘步惊云’着咱云门来昌平救灾,断然不会苛待了一人,现在都给我自觉排好队,老幼在先,妇女在中,轻壮最后,谁也不准仗势插队!若是谁敢趁火打劫,我云门必然扒了他的皮!”
说着,两个汉子竹竿一挑,那竹竿上竟然真的挑了几张人皮,本来喧闹且拥挤不堪的人群登时一滞,在一众精壮汉子的推搡下,畏畏缩缩地站成了方队,半声不敢言语。
未几,施粥开始,断浪耳畔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神情激动无比,登时将饭勺一搁,着一维持秩序的门众继续施粥,自己却从粥摊之后绕了出来。
果然,街尾正站着他心中所思之人!
“师父……”
断浪三步并作两步走,突地跪伏于地泣不成声,西门叹了口气,想要责备他的话也只能暂时咽回了喉咙,抬手将断浪扶了起来。
“浪儿,这‘云门’是怎么回事?”西门皱眉问道。
他心知断家几代以来一直没落,断家人无时不刻地不想东山再起,断浪甫一出生就背负了振兴断家的使命,所以才会疯也似地磨练自己。对于此,西门并无异议,凭自己努力获取身份、地位,那是热血男儿应该走的正道,但要是断浪借万民受难之机拉拢人脉建立势力,这是西门所不容的事!
“师傅明鉴,这正是徒儿所为,但却并无私心!”对于西门,断浪心里极是敬畏,总是知无不言。
原来当日自把那群孩子暂时安顿在山峰之后,聂风便与断浪立即折返狭道,希望能救回步惊云,可惜仍是没来得及,最后两人只见步惊云浑身泵血,随浪而逝。
当时聂风与断浪几欲疯狂,洪水刚及平复下来,他俩就找遍了乐山每个有人幸存的角落,步惊云始终踪影杳然,唯一的结论,就是他真的死了!
两人心灰意冷之下,茫然地随着灾民一直向前走,这批逃难的灾民少说也有数万人,还不计那些坚决留于乐山,矢志重建家园的人在内,一路上饿殍千里,不少孩子妇孺都在迁徙中倒了下去。
断浪和聂风第一次感觉到钱是如此重要,两人空有一身武功,面对天灾却束手无策,灾民要的,是粮食和药,而这两样,却是江湖中人最为不屑的“利”轻易便能办到的事情!
下定了决心,两人分头行事,由断浪拉起“云门”大旗,维护灾后秩序,而聂风则进行了一笔无比违心的交易,为灾民换来了足够救难的银钱……
这是武者的无奈。
也是世道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