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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行走日下,生死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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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弥谷的世界,是一个没有阳光的世界。只能以神迹来形容的雾气终年遮蔽着这个世界中心的山谷。虽然,人类假设了许多理由来解释雾的存在,幻想了许多美好的神话来让雾弥谷本身成为人类利益的一部分,但对在谷中生活了数千年的古老种族而言,这个雾,这个谷存在的理由只有一个——为了保护密斯达亡灵族。

对于所有的智慧生物来说,骄傲大概永远是他们最大的弱点吧。人类生活在广阔的世界里,拥有着无边无际的蓝天,大海,他们便理所当然地把自己当作了这个广漠天地的中心;而密斯达亡灵族只拥有这个小小的雾弥谷以及谷中常年不灭的迷雾,所以雾弥谷就是他们的世界,他们就是这个谷的中心。

但事实真的如此吗?其实,连密斯达人自己也无法解释:如果说雾的存在是为了挡住足以杀死密斯达人的阳光,那么,神的确是要让密斯达存在。可是,雾为什么不更广阔呢?密斯达人只拥有雾弥谷——这个天地之间极微小的存在。但是,若普天下都笼罩在雾中,那么密斯达人也可以拥有世界,也可以和所有活在光明之中的生物一同生活。

神创造了密斯达人,同样也希望密斯达人可以继续存在下去;但另一方面,神却不愿意看到密斯达人生存在世界上,所以便给了他们一个新的世界——只有他们存在的世界,同时也将他们囚禁在这个世界中。可是,为什么?

数千年来,密斯达的哲人一直思考着这个问题,最后,他们得出了结论:神,不希望密斯达人和人类接触。密斯达,是亡者;人类,是生者。生者与亡者之间绝对没有交集,这大概就是神灵所期望的世界了。

然而,为什么?这个世界如此存在,是为了保护哪一方?人类,还是密斯达人?

新的疑问几乎与旧的疑问同时产生。而数千年来,没有任何一个哲人能够解答。生与死,原本就是相对而永远不可能到达的两极。恐怕,如果没有处于另一方的人类相助,世上就绝没有生物可以解答这个疑问。而只要外界的阳光依然炽热,人类和密斯达人就不可能走在一起。

不过,大概所有的密斯达哲人们都没有预料到,未来会有一天,密斯达的少年将与人类少女同行在阳光之下。

这绝对不会是一场轻松的旅程,接近正午时分的炽热阳光就说明了一点。

约瑟法·雷门尽量将身体缩在森林中为数不多的树阴里,只有这样,他才能些微感受到几分凉爽。

普照大地的太阳,赐予大地万物生命与汩汩热血的太阳像火球一般炽烤着他的皮肤。皮肤中的水分好像被抽取干了一般,如同一张薄薄的纸紧巴巴地包裹着身体。而在那之中,血液却仿佛在燃烧。身体好似火热的熔炉,其中,灵魂正在无助地哀号。

这样的痛苦,可说是密斯达人一生中绝不可能承受的。但是,约瑟法却已承受了两次,而这一次,似乎格外地严重。

肉体与精神双重的痛苦既然无法排遣,那么外向的发泄就是必要的。虽然约瑟法正竭力忍耐,但还是发出了轻轻地呻吟。而这,全部落在了一边的少女耳中。

人类的少女美安娜·西宁就行走在约瑟法身边,虽然她承受的阳光更强烈,但对她而言,这却是无上的恩惠。这便是人类与亡灵的区别,繁茂广阔的大地,就是这样被隔绝在密斯达人的生活外的。

不过现在,美丽的少女虽然走在生活中最珍贵宝藏的眷顾中,但她的心却远没有表现出幸福与满足。约瑟法痛苦的呻吟虽然很轻,而且一瞬即过,但她还是非常清晰地听见了,而她的心亦同样忍受着煎熬。

“痛苦吗?你……”再一次地,美安娜回望约瑟法,将关切的心意掩盖在冷淡的面容下。

“我没有事的,还撑得住!”约瑟法以非常轻松的样子回答道,痛苦被他埋藏在内心的最深处。但是,勉强的事情,真能瞒得住吗?

同样的回答已经在这旅途上出现多次了,但那种刻意隐藏的呻吟却也依旧。美安娜不是傻瓜,她仔细注视着约瑟法的面相,忽然转身。

“你留在这里,我去弄些水来。”

过了一会儿,水打来了。两人以树果壳做成的简易水壶的确非常管用。清清的水在约瑟法面前荡漾,难以抵抗水之清凉的约瑟法不好意思地看了看美安娜,端起水壶。。

“我已经好多了!”小小地喝了几口,少年便自豪地宣布,同时将水壶推给美安娜。但少女却并不接下,只是狐疑地盯着约瑟法。

“你真的的可以吗?之后的路还长着呢!”

“真的没事。”约瑟法被她盯得心慌,忙矢口否认。见他如此,美安娜却也不再多说,接过水壶,茗了一口,又将水壶递回:“现在,我已经喝完了。剩下的喝不完,你全喝了吧。”

“啊!”眼见得眼前的水壶,有看看美安娜那张冷得看不出是否生气的脸,约瑟法更为慌张了。他连忙依言饮下水去,急得连清水下肚的那种凉爽感觉也不觉。几下喝完,将水壶交给美安娜。而少女也不多说,收了过去,却只顾着走路,不发一言。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约瑟法看着美安娜的脸,问道。

美安娜奇怪地看着他,沉思良久,却道:“你实在是有些虚伪!”

“这怎么说?”约瑟法不服气地辩道,美安娜却摇摇头:“你曾经帮助我,难道我就不能反过来帮助你吗?你只想对别人施恩,却不想别人回报你吗,或者说你想别人一直欠你份恩情?”

“我不是这个意思,可是,你说你恨我,甚至恨到要杀我啊!”

“所以我才说你虚伪!正因为我将要杀你,所以在你死前我要表现我的大度,正如你面对死亡表现你的慷慨一样,这样不行吗?”

这种说辞在约瑟法听来近乎于无理取闹,少年哭笑不得,一口气涌上来,叫道:“为什么会这样?我只是想要送你回去啊!为什么事情会变得这样,我究竟是哪里得罪你了?”

是呀,事情为什么会变得这样?

前夜,当约瑟法与美安娜重逢,他本来很高兴,而美安娜也一度显得很高兴。

可是很快,这个少女就拉下脸来,拒绝与约瑟法同行,甚至扬言要杀了他。

但即使如此,约瑟法也没有离开,他只是静静守候在一旁,直到狂怒地在森林里乱行的美安娜精疲力竭时,为她端来一杯冰凉清澈的泉水:“如果你要杀我,至少等我带你走出这个森林,送你到最近的人类居住地去怎么样?最起码现在,不要为了别人而惩罚自己,看轻自己的生命。”

那个时候,看着真诚的约瑟法,美安娜终于没有再拒绝。两人于是沿着河流向西方前进。开始,少年和少女都一言不发。对于要杀人和将要被杀的人而言,无言似乎是最好的沟通方式。但之后数小时内,事情却发生了变化,因为他们迷路了。

究竟是如何迷失的两人都不知道。总之,他们走着走着,河流就不见了。而当他们发觉而去寻找河流时,森林吞噬了他们的方向感。

当约瑟法发觉这一点时非常焦急,但相反的,美安娜却显得很镇定。两人花了大半天的时间重新确定方位,而再度行动起来时,美安娜就有些不对劲了。

一反其通常给人的娴静感觉,这时的美安娜显得不可理喻。她似乎总在生气,但生气的理由却总是毫无道理的。面对这样一种变化,约瑟法虽不理解,但也只有适应下来。

同时,约瑟法本身也发生了变化。他们耽误的时间足够让夜晚过去,而太阳升起时就是约瑟法最痛苦的时候。开始约瑟法想要掩饰他身体的异变,但那样的刺激却不是他这样的孩子所能承受的。美安娜很快发现了这个秘密,然后,她想出了这个躲在树阴下并用凉水去热的方法。但由于到后来太阳越升越高,约瑟法已经完全无法离开树阴了,所以汲水的事情便交给了美安娜。

老实说,约瑟法很不好受,因为他原本和美安娜约好的是送她出森林,之后任由她处置,但现在,他却一步也动不了。

想到这里,约瑟法心中一股歉意油然而生,一句话脱口而出:“其实,你可以扔下我不管的,现在是白天,或许不会有什么危险……”

“我可是要杀死你的!”没想到美安娜却断然拒绝:“在没有杀死你前我不会走,也不会让你逃。”

“我根本就逃不了啊!”约瑟法苦笑道:“而且,如果不是你帮助我,我也许早就死了呢!”

这句话却让美安娜一怔,但少女思索片刻,却又说道:“你不是说过要送我出森林吗?现在该不是要反悔了吧。”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约瑟法还能说些什么呢?他勉强站直了身体,道:“你……说得对,我要将你送出森林的……我不可以食言,就算是死也要在那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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