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瑟法停下脚步，问道：“这个城镇就要灭亡了吗？”

“难道不是吗？”眼前，好心老人不无自嘲地说：“您难道没有看见吗？土地生长不了作物，镇民纷纷离开，没有离开的也堕落了疯狂了……邪恶的脚步已经逼近了这个城镇，而神已经不再眷顾我们了，这个城镇已经注定走向衰落！”

“邪恶的脚步？老伯，您这是什么意思？”

“不，没什么！”老人这时却矢口否认，笑道：“如果您要去找您的同伴，城镇中心有座小教堂，他们应该都在那里。如果您要了解镇上的情况，那边的‘疯癫的猫’酒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谢谢您的指点！”约瑟法真诚地说道。

老人点了点头：“您真的应该去那里看看，去了那里之后，您就会看见这个城镇的所有真实！”

告别老人，约瑟法飞快赶往“疯癫的猫”。太阳又升高了些。人类和密斯达族究竟有什么区别？这回约瑟法是亲身体会到了！

太阳，它那不可阻挡的炽热光辉向身体的各个部位倾泻。即使是用衣物遮挡也没有用，阳光会像针一样，从衣物的缝隙中钻入，然后又化身为无数锋利的小刀，一寸寸切割着肌肤。约瑟法只觉得四肢五骸就像要被撕裂，而这还不是最大的痛苦。太阳所带来的热量令人仿佛投身于蒸笼之中，几乎连血液也要给它蒸干。约瑟法现在完全相信了，如果自己没有披着这件坦亚特的白袍的话，可能真的会被太阳烧成灰烬。

如果不是刚刚那位好心的老人给自己喝的那杯酒，也许自己已经支持不下去了吧！说起来，那酒真的很管用，冰凉的酒液下肚，身体中那种火烧火燎的灼热立刻减轻了很多。约瑟法不禁怀疑，人类可以这样舒服地在太阳下生活，是不是因为喝这种美酒的原因呢？密斯达人并不喜好酒，即使是在节日或是非常重要的日子里，他们也只是稍稍尝一下些微带些酒味的米酒，烈酒大概是人类的发明吧！人类的创造力实在是让人惊叹，所以他们才能修建出如此神奇和美丽的城镇吧！这一点，是约瑟法在深入波乌拉镇后总结出的两个种族的另一个重要区别。

密斯达人注重精神上的和谐，对外表和物质方面并没有多大要求。所以他们的建筑风格有些单调，甚至有些枯燥；而人类就不同了，进入波乌拉镇后给约瑟法印象最深的就是人类的美丽建筑。那些已经不仅仅是建筑了，那简直就是艺术品！结合了建筑主人的创意和心血的艺术结晶。而最难得的是，这种艺术的建筑法的形成，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而是所有镇民的共同努力！“全人类的智慧结晶！”约瑟法总算可以理解书中常常出现的这句话的意义了。那的确是让人眼花缭乱的震撼和美丽！置身于其间就仿佛处于多姿多彩的梦境之林中，甚至有一种视觉和心灵的疲倦感，因为自己的感觉无法跟上这千变万化的动态的城镇。

这就是人类的文明！不，这仅仅是其中的一个小部分罢了，仅仅只是那条美丽大河身边的一颗明珠罢了。顺着河流前行，在这广阔天地的其他地方，一定还有更美丽更灿烂的文明吧！

唯有一点美中不足，这个城镇的美缺少一种整体的和谐感。密斯达城市虽然单调，但它每一座建筑都有其存在的理由，都是这个名为城市的巨型艺术品中不可缺少的一环。城市中的每一样事物：居民，建筑，花草……都体现了城市中的一种关怀，一种精神的聚合。

但是在这个人类的城镇中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一盘散沙，这就是约瑟法的感觉。每一个建筑的美都是建立在其单独的立场上的，如果把这些建筑合为一个整体来看的话，不仅不能感受到那种团结在一起的温暖，反而有一种互相漠视甚至互相敌视的气氛。好像城镇的每一位居民都把自己束于“家”这个小空间里，把这个巨大的城市切割为无数的小块。

不仅仅是人类，在这个城镇里，各种植物的不和谐感也十分强烈。一方面，在城镇外和河流边，生长着各式各样茂密的、约瑟法连名字也叫不上来的植物；而另一方面，在城镇中，到处都能看见光秃秃的废弃田地和空地。这种强烈反差所带来的诡异感实在不是只言片语可以说得清的。这究竟是人类的本性，还是这个城镇自身出了问题呢？约瑟法实在说不上来。

这时他想到了刚才在河边和那位老伯的谈话。老伯也提到过：“邪恶的脚步已经逼近了这个城镇，而神已经不再眷顾我们了，这个城镇已经注定走向衰落。”如果说这种不和谐是人为造成的，那么究竟什么是罪魁祸首呢？“邪恶的脚步”究竟是什么呢？会是自己到这儿来的原因——那位“堕落圣骑士”吗？但是自己从老伯口中听到的是，这个城镇中的圣骑士是位大好人。究竟是老伯迫于对方威逼而说了慌，还是自己搞错了呢？甚至，可能就是那位叫“者骗欺”的坦亚特牧师自己弄错了也说不定！

“你认为如何呢？”约瑟法轻问道。他所问的是那柄悬在自己腰间的魔法剑——英雄剑。但是，这柄拥有意志力和本应和自己心灵相通的魔剑却毫无反应。

约瑟法苦笑。这柄剑虽然通灵，但却很少主动说话。约瑟法就根据那位老伯的指点，一直朝着“疯癫的猫”酒店的方向前进。然而，他还是在人类这些混乱中又带着莫名秩序的小巷中迷了路。

正当约瑟法不知道该怎么走的时候，悠扬的乐声传来。仿佛是在一团混乱的泥沼中打通了一条道路，又仿佛是在无边的噩梦中开辟了净土。仿佛带有魔力，约瑟法不由自主地向着乐声传来的地方走去。

青色的流水晶莹透彻，划过河床。流水是那么地急速，又是那么地平静，仿佛是用北国的寒冰雕刻而成的美妙艺术品！在这个纷乱动感的城镇中央，这样一条既动着，又静止着的纯净“玉带”从容流过，真让人有一种置身天堂的感觉！

而在这样的河边中，一位俊美的少年，静静吹着长笛。看着水中那清晰的倒影，听着那仿佛是从云端飘下的之声，真正让人如处梦境！

约瑟法脚步轻盈地走了过去，仿佛害怕惊醒了脚边沉睡的梦。少年看见了约瑟法，但并未停下演奏。而约瑟法也就合着他的旋律，在一边轻吟起来。

“霜无华，风随云；

听花看月，只见一轮。

花如梦，月无痕；

倚影凭栏，不眺故人。”

笛声嘎然而止，那少年收笛入怀，已然凝视约瑟法。

“对不起，打扰你了？”约瑟法连忙说。

然而少年却并未动怒，他只是静静地说道：“你还是来了。”

这个河边吹笛的少年，正是克兰托。

两人就沿着河道，一同行走。克兰托望着约瑟法，看了好一会，这让密斯达男孩颇有些奇怪。

但克兰托却说：“你竟然听得懂我的笛音。我这支曲，是龙华小调‘知乡行’，你刚才为我配的，是龙华海客所书的《还家歌》，全文21句，你只取了其中2句，但配得恰到好处……你去过龙华？”

约瑟法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实在是惭愧，我没有去过龙华大陆。只是从学校和书本中知道那里是个仙境一般的奇异之地，传奇美景数不胜数。这篇《还家行》也是从书本上学到的，我觉得它字句优美，就记在心中。刚才听你吹笛，大有龙华之风，就想到这几句了。”

克兰托却一笑，隐然有些和他孩童一般相貌不相符的悲伤：“知识易得，但意境难寻。想不到，你会是我的知音。”少年腔调措辞又恢复到黄金大陆的风格：“龙华大陆相隔我们大陆不知有多少加瑟尔里，大陆上更有许多人连听都没听说过它。你竟然可以知道这么多，还颇有形似，已经很不容易了！其实我也不是龙华人，只是羡慕龙华风情，这才向海客们学习了一些龙华的文化，也是外行。”

两人此刻，都感觉彼此熟悉了不少。约瑟法笑着说：“刚刚才和你分别，没想到一会儿就见面了。”

但克兰托却凝视着他，摇摇头：“你真的不该来。”

约瑟法坚定地说：“我一定要救美安娜！关于那个堕落圣骑士，你能把你所知道的全部告诉我吗？”

“迈特尼司，堕落？”克兰托的表情突然很奇怪，他盯着约瑟法看了半天，长长叹了口气：“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帮你，不过你这身打扮可不行。”

克兰托看着约瑟法，又迟疑了一会，再说道：“你是叫约瑟法吧，你知道吗，我是一个盗贼。你现在还会相信我吗？”他同时补充说盗贼是世上最言而无信的人。

“你或许是盗贼，但在此之前，你是克兰托，你帮过我。我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你呢？”约瑟法如此说道，笑着向克兰托伸出手。

在他没注意的情况下，克兰托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真是笨蛋！”少年盗贼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