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讨厌鬼牌。总给人一种虚假的感觉,十分欠缺公平。尤其是当它不在我手上的时候。”
那种微带抱怨的口吻使得他的尾音听上去有点特别的磁性,柳泉奇怪自己即使在这种不愉快的谈话中间还能注意到这些小细节。
“礼司君,”她含笑喊了他一声。
“嗯?什么事?”他抬起眼来望着她,语气中的那丝抱怨似的意味居然还没有消失。
柳泉回视着他,目光从他腰腹间在那一天的战斗中受伤的部位掠过,往上来到他的脸上,直视着他那双隐藏在细框眼镜之后的眼眸。
“在我玩过的扑克游戏的法则里,即使是最小的牌,凑齐四张,也可以压过鬼牌,我们称之为‘炸弹’。”她说。
“所以最后在我们重逢的那一天,你赢了。因为你不但有你自己的力量,而且你手中那天可是凑齐了……九张牌?玩游戏的话,足够炸鬼牌两次还多一张呢。”
宗像礼司微微一怔,突然意识到她所指的是那天r4的部下们无视了来自于总理大臣的命令,擅自在没有他的命令的状态下行动,冲到读户门的现场进行支援。当时她也在场,从头到尾,都目睹了他——以及他领导下的青之氏族——赢得最后的胜利。
她总是有各种稀奇古怪的方法来形容她所遇见的事情,用各种匪夷所思的话来证明她的想法是对的。她看这个世界的角度,似乎永远和他不一样,充满了新奇感;但是她看这个世界的方式,又似乎和他完全一样,充满了责任感,并富有前进的勇气和无畏的决心。
当他在这个国家、这个世界彻底失去德累斯顿石板之后,第一次跨进曾经长期作为国家中枢而存放着石板的御柱塔时,他曾经设想过很多种自己此刻会有的心情或感想,但没有一次能够完全猜中。
或许是因为自己没有一次真正想到,当这一刻来临的时候,跟随左右的人,会是她吧。
正如他也从不曾想到过,自己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掉落前的最后时刻,坚定地站在他身边,打算执行弑王的任务、以避免迦具都事件再次生的人,竟然是她。
柳泉信雅。
此刻她走在他身旁,脚步里带着一丝轻快,面色虽然因为踏入了这神秘又神圣的地方而显得十分庄重,但眼光中却跳跃着好奇和激动,和同样走在他身后、一同前来御柱塔视察的淡岛世理以及伏见猿比古完全不同。
……大概这就是并非国家公务员的身份所带来的无拘束感吧。他这么想道。
当他们一行四人迈入石板之间,看着地面下方原先存放着石板的位置、现在已经空空荡荡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由得沉默了。
宗像礼司负手站在最靠近石板原来存放位置的地方,低头向下望去。
他还记得那块神奇的石板上的花纹,当他正坐在石板旁边的地上时,透过薄薄的那一层有如防弹玻璃一般透明又坚固的保护罩,望着那块石板,试图在精神的最深层次去探知它的存在和力量,试图与它交流,引导它的力量在一个合适的范围之内流转运行、不致外泄的时候,他总是能够从精神和内心的最深层感受到石板的那种足以震撼灵魂的巨大力量。
那力量选中了他,又支配了他,并且并不甘心遵从他的约束,内敛中存有一丝随时有可能失控的危险;在最初现它的人、以及最初运用和约束它的人都消失之后,它的控制权最终落到了他的手里。
作为黄金之王行踪不明时暂代的管理者,他在这一名义之下长久地面对着这块石板,调查它的能量,探寻它的含义,引导着它那巨大的力量不脱离秩序、不破坏法则、不影响大义;但在这共存与对抗的相处之中,石板赋予了他乎常人的能力,同样又消磨着他的那种来自于石板的能力和他自身的生命力,作为接近它的代价。
他已经做好了为之献出一切——乃至生命——的准备。然而,突然之间,这一切危险、这一切力量、这一切未可解的玄奇与神秘……统统都消失了。从今往后,这个世界将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已经建构起来数十年,一直稳定地支撑着这个世界、这个国家的基于“石板”的秩序和体制,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宗像礼司站在原本安放着石板、现在却已经是空空荡荡的“石板之间”的正中央,陷入了沉思。
然而这种哲学性质的沉思并没能持续多久,就被门外守着的五岛和日高打断了。
五岛从外拉开一扇刚经修复的、画着精美彩绘的拉门,然后用一种——略微困惑的语气说道:“失礼了……室长,有一个人说想要见您……”
这句话使得此刻站在石板之间里的四个人——宗像礼司、柳泉信雅、淡岛世理、伏见猿比古——一齐转过身去,看向门口。
五岛向一旁站了站,他身后的一个男人的身影显露了出来——那个男人穿着t恤和工装裤、头上还包着头巾,看上去就像是个从事体力工作的工人。
柳泉、淡岛、伏见:???
宗像礼司:……?!
那个男人一步迈过五岛身边,从那扇打开的拉门里跨进了石板之间。然后,他出一阵极为爽朗的哈哈哈的笑声。
“哟!礼司!好久不见了啊!”
淡岛:“这、这个人管室长叫、叫什么……?”
伏见:“啧,到底是什么来路啊,这个人。”
柳泉:“……”
而室长大人在一瞬的惊讶之后,已经镇静下来。他露出一个微笑。
“哦呀?你这个时候怎么过来了,哥哥?”
柳泉、淡岛、伏见:“……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