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一再告诫自己,人不能反复在同一个地方摔跤,值此多事之秋,又在芬丹的威压领导之下,一定要谨慎行事;然而内心深处,也不觉对这一次的复出抱有某种程度的乐观和洋洋得意。
我真是打不死的小强啊。我想。
被游戏里能力值最高的大英雄芬丹拍了一记“光明圣言”,养了半年伤,还能全须全尾地重操旧业,继续无间。被游戏里魔法最牛叉的腹黑男雷拉格追着喊打喊杀,迫不得已交出宝物“鄂加之鳞”保命,居然最后还能教我换回旧马甲,全身而退。被资料片终极大Boss拜娅拉联手过气大Boss魔王卡贝勒斯狠狠暗算了一次,几乎要扫得势力全失手下全灭,如今竟然还有机会东山再起,继续在谢尔戈兴风作浪,与拜娅拉作对到底。
啧啧,这么顽强的生命力,舍我其谁?
心情好起来,我的脚步似乎也轻盈许多。飞快巡完一圈,我蹑手蹑脚地回到精灵军队宿营的地点。
在外围负责守夜的是两名远古树精,这种上了年纪的老树耳不聪目也不甚明,防守倒是十分靠得住,于是树精们在最外层围成一圈,此刻都在打瞌睡,只有这两名被指定守门的远古树精犹自抖擞精神,见我回来,它们抖抖树冠,当作招呼。繁密的枝叶间发出一阵轻微的簌簌声。
我很喜欢听这种枝叶拂动的声音,这总让我想起诸如山风拂过松涛阵阵之类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象。只是夜色已深,我唯恐吵到其他人,慌忙笑着以食指立起来贴在唇上,示意它们噤声。
老树精们摇头晃脑表示看懂了,我不由得又是一笑。伸着脖子望去,各军种都围做一堆,各自歇息。火堆犹在燃烧,发出哔哔剥剥的响声,偶尔还会有烧断的木柴发出轻微的劈啪一声。我的坐骑鼻涕泡儿伏在火堆旁打盹儿。一切都那么宁静而美好。
我了无睡意,于是打算到附近走走。夜晚的山林间总有种带着露水的清新气息,沁人心脾。我向那两名远古树精颔首致意,就缓步向旁边不远处的树林里走去。
艾罗兰的森林永远那么繁盛茂密,大树的树冠层层叠叠,舒展成一眼望不到边的连绵绸缎。我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感觉那股清新的木香在胸口驻留,不由得惬意地低低笑了。
忽然有人说道:“你很开心?”
我压根没想到这个时候、这种地方,居然会有别人,而且还出声和我说话!我吓了一大跳,陡然睁开眼睛,发现不远处的一棵大树旁,倚着树干,貌似悠闲地站立着的人,居然是芬丹!
我稀奇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芬丹一只手里还拿着他那张爱惜到不得了的弓,此刻闻言只是向我举了举。我愈发觉得稀奇。
“大半夜的你居然跑到这里来擦弓?这里这么暗,你也看得见?”我诧异。
看他那张死板板的脸上,表情可说不上太好。莫非又有什么烦心事?我暗忖。他的一个习惯是但凡遇到烦心事,会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慢慢擦拭他那张老旧到看上去马上就要报废了的榆木弓,借以平定心情,理清思路。可是最近我们一路行军顺利,也没接到什么不好的消息啊?我百思不得其解。
他就那样看似闲适地半倚在那棵巨大的树上,抿着唇,一瞬也不瞬地望着我。这种直眉瞪眼毫不掩饰的注视持续得久了,不免使我开始有一点心虚——他干嘛看我看得那么目不转睛?我还没自恋到以为他是被我的魅力迷倒了。那么,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我心虚道:“怎……怎么了你这是?”
他并不回答我的话,却问道:“巡夜回来了?可有什么异常的情况?”
这也是每次他必问负责巡夜的人员的一个问题。可是此时说来,不知为何令我隐隐心惊胆战,勉强笑道:“哪……哪里有什么异常的情况。”
芬丹的一边眉毛挑了起来,语气仍如常平静,忽然笑了一笑,说道:“哦?没有吗?”
他反复追问确定,也是巡夜人员或者负责战前侦察的人员要面对的一种情况,正常极了,再正常不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愈来愈心惊,觉得自己的心简直虚得像是没有了底的深渊,往下一看只觉得黑黢黢的望不到头,像是猛兽张开静候猎物的大口,不知道危险何时就会降临。
可是我们的对话仍要进行下去。而且,我还不能露出什么破绽。我强笑道:“没有,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芬丹居然好像很遗憾似的轻轻叹了一口气,微微垂下了视线,似是在思考着什么,自言自语似地说:“是么。”
然后,他又抬起眼来望着我,忽然抿着唇向我微微一笑。
今夜他的笑容真多。
可是那个笑容却正正刺中了我的神经,令我突如其来地感到一阵毛骨悚然。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正想找个借口溜走为妙,芬丹这时却又开口了。
他注视着我,语气很温和。
“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