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就算我想着快些完成魔王的任务,我也不能大庭广众之下,就因为我拔脚要走而他叫住了我,我就喜心翻倒地追问他是不是被我攻陷了吧。可是,我这人,一向在这些方面后知后觉得很,从前在现实世界就是如此,除非对方当面鼓对面锣地一字字跟我斩钉截铁说清楚,否则我多半读不出那种种微妙的暗示或暧昧的情结,就这样,错过了——
可是我万万不能再接着这三角的因由继续往下演了。我方才跟芬丹这一番暗潮汹涌的斗嘴,估计八成看在旁人眼里还算是一番和谐的耳语吧。我是奉了阿拉伦国王之命,过来跟他很和谐地道别,营造和谐气氛的,如果再跟他大眼瞪小眼地吵起来,难免不会让阿拉伦国王失望。到时候他如果再婉言迫我对芬丹更加肉麻地示好,我岂不是愈发当众出丑?
我强自深呼吸了数次,把声音放得柔和一些,仍旧低垂着头,硬颈地不肯看向芬丹,自顾自说道:“我还能怎么样呢。我不过是奉了国王陛下之命,来向大人您好好道别的而已。如今我已经跟您好好道过别了,我这就回去了,愿您早日找到翡翠龙,胜利归来。”
这一番示弱的说话,好像并没有让芬丹消气。
我说完,他也有一阵子没有讲话。只听到他气咻咻的重重呼吸,吹拂在我耳边不远之处,仿佛使得环绕我们周围的空气,都充满了某种不知名的张力。
那个花花刺青男加兰,不知道从何处冒了出来,适时打断了这种令我神经紧张的气氛。
“大人,我等已整军完毕,是时候出发了。”他恭恭敬敬说道。
我心下一松,回过头去冲着芬丹假情假意地一笑。“大人慢走……”
哇呀,我这才发现,芬丹那张脸上的表情,实在够可怕。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脸上出现过这样的表情,一张脸几乎全黑了,山雨欲来,面沉如水,其下仿佛还咕嘟嘟翻卷着汹涌的暗流。
我不由得愣住。
我现在能把他气成这样么?嗯,我是不是应该小小地欣喜一下,庆贺我对他的影响力?可是,那表情实在太吓人了,如果这就是重要的影响力,那么我真是情愿自己对他的影响力还是干脆少一点好了。
我真没骨气啊。原来我也如此欺善怕恶,芬丹真正摆出这样一张很黑很阴沉的面孔来,我就不由自主地要屈服了——
我张了张嘴,但是在我还没说出任何一句缓颊的好话之前,他已经猛地一甩头,大步走开了。
他俐落地跳上自己那匹银色独角兽,向周围环绕的送行人员略略一点头,就策马向大道上驰去。
鼻涕泡儿不满地在我身后嘶叫了一声,又拿鼻子来拱我的肩头。它额头上那根独角从我肩膀上方嗖地一声划破空气,在我眼角的余光里摇晃。
我深深叹了一口气。
鼻涕泡儿挨近我的脸,它长长的眼睫毛划着我的脸颊,有一点痒。
我没有看它,而是望着芬丹策马远去的背影,喃喃地说:“鼻涕泡儿,为什么他这么生气呢?上次他都把我看光了,我也没像他今天这样,发这么大的火呀。”
鼻涕泡儿喷出一个不屑的响鼻,像是在嗤笑我。
我这次情真意切地叹息了一声,自言自语地说:“他还问我,到底想要怎么样……我还奇怪呢,芬丹,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呢?”
……你到底,到什么时候才会上钩,让我光荣完成魔王的任务,全身而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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