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神仙无梦。
桃枝枝却总是梦见回溯镜里,众神围杀,步霄归还一身神血,而后面白如纸,喋血如洪,缓缓在自己面前倒下的画面。
而今明明一切都不一样了,他却仍然面临着血尽而亡的危险。
梦里的自己,手足无措,脑中一片空白,哭喊俱都忘了。
梦外的现在,她再不能什么都不做。
回溯镜里,她看见了那个亲手将自己种下的人。
诛仙阵里,她能入阵与他将生死摒弃。
那么,便由你来护佑苍生,而我,护佑你。
桃枝枝打定主意,一把抹掉眼泪,伸手搭在步霄身上,将自己一身精血,缓慢送入步霄体内。
“铮”的轻响一声,她的脚下也立时浮现出了一个法阵。
果然,法阵也知道他们心意相通,血脉相连。
步霄立即回首,刚想怒斥,看见桃枝枝哭得眉眼红红的脸,却一下子说不出口了,只得哄道:“停下来,好吗?”
桃枝枝平静的问道:“你会停吗?”
说完不等步霄,自己先回答了,“你不会,所以我也不会。”
她甚至露了个笑,安慰他道:“我不是为你,我是为了天下苍生。”
步霄如何能不明白,若不是因他一半神血铸了肉身,也不会才支撑这片刻就难以为继,可魔族在旁虎视眈眈,他是决计不能叫人看出端倪,是以面色如常,不做表情,旁人都未注意到他的不支,只有她。
她不但看出来了,还伸出了一只手。
失血虽让人感到寒冷,他的心里却始终温暖。
步霄看向那两个一头白发的人,如今生机全在他们那里,只盼上天垂怜,让烈与词快点醒过来吧。
彼时,几位帝君将源源不断的法力注入到烈与词的身体里,却丝毫没有作用。
有人禁不住怀疑——“她莫不是已然陨了?”
提着青灯的菁华开口了,“不可能,我从未看见她的魂魄离体过!”
众人陷入了愁苦中,不由得把目光又看向了琴难。
琴难呵笑一声,“你们便是对我不放心,也要对自己有信心啊,这么多的神仙在这里,我是要动什么手脚才能瞒过诸位的法眼啊?!”
众人看了看天帝,几位帝君和支撑着法罩的战神,仔细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
便又去看凤族的老头,老头蹙眉想了半天,也没注意到这些,想来想去,只觉得,是不是烈与词本就打算同归于尽,即便并未立即身死,神识却不愿再向生,她……难道是想逃避涅槃?
可不对啊,涅槃又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身死必然触发啊!
“原来如此。”菁华却在听了老头的碎碎念,明白过来,摇了摇头,叹笑了一声,“原来,你一早就不想活了,只是害怕忘记啊。”
“既是如此,又何必折磨自己,做了那么多年的孟婆。”菁华提着灯,向月下仙人说道:“我知道她的魂魄在哪里了,跟我来吧。”
月下仙人迎着天帝的目光,点了点头,便二话不说,跟着菁华来到了幽冥。
今天不到彼岸花吐露情丝的日子,它们却变得异常妖冶,红得像正在燃烧的一团火。
“火海”的葬花亭中,有人背对着来路,像是在等什么人。
月下仙人迎了上去,喊了一声:“阿词。”
那魂魄微微一怔,缓缓转过身来,正是烈与词。
她的眼神里闪过痛苦折磨,却很快变成一片茫色,她木然问道:“你是谁?”
月下仙人张了张嘴,良久,闭了闭眼,艰难回道:“凤谷初见,一花一剑都是最好的安排。借着花约,我让你去斗百兽,取极寒之心;也让你去给狐妖当过陪嫁侍女;还叫你大闹祈皇山佑泽神君的婚礼,将他抢了去……”
“我待你实在不算好,我让你成了凤谷的笑话,你却满不在乎,眼里只有对胜利的渴望……看着他们将你的骄傲踩在脚下,我那颗冰冷的心终于有了一丝怜悯,我想补偿你,便与你扫雪舞流萤,挥剑刺晚霞……累了就枕青山,渴了就饮山川……你我满世间游荡,兴之所起,便手舞足蹈,我敲着箸,唱着歌,你舞着剑,喝着酒,我俩一起畅快大笑……哦对了,你还带我去看你的朋友,可你的朋友都怕被你强行比武,寻着法儿的不见你,其间又少不了好一番的斗智斗勇,如今想来,也算是妙趣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