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长安眉头都没动一下,就让人去库里取东西,心里却是觉得这个陈贵嫔真是厉害,要知道这玉荷碧盏琉璃灯皇帝私库里也就只有区区几件,得了这赏赐的除了皇后娘娘、德妃、贵妃跟晗妃之外,就只有一个她了。取了宫灯来,万长安笑米米的让人把陈贵嫔送走,这才赶紧回皇上身边伺候。
一路疾奔回了御书房,距离书房还有十几步的时候,就远远的听到了邢玉郎那简直能称上惊天地,泣鬼神的大哭声,硬生生的让他的脚步慢下来,可不敢就这样闷头闷脑的闯进去。他悄悄的立在御书房外头,将伺候的小太监都打发走,自己正大光明的在门外听壁角,里头北安侯正哭得伤心,只听他说道:“……微臣这辈子一辈子效忠于朝廷,驻守边关跟老妻聚少离多,除了两个儿子,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掌上明珠般的疼了十几年,一时眼瞎却又把她嫁了董二那样的纨绔,一颗心一直都在内疚自责。我这女儿一辈子就得了一儿一女,对徽瑜疼到骨子里头去,比儿子还看重几分,我这爱屋及乌,就想着能让女儿后半辈子开心些,对徽瑜就多了几分溺*,可谁知道偏偏又发生这样的事情。皇上,您可要给微臣做主啊,这辈子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让我出征绝不后退,让我守着大晋的国土,我就丝毫不让于蛮夷。老了老了,您留我在京都享福,我这心里真是感恩不尽,知道皇上心里是有我的,让我安享晚年……”
这话讲的,万长安都不忍心听了,回想起来北安侯这辈子也可怜,一生都为皇上驻守边关。家里家里顾不上,孩子孩子没顾上,到如今邢家两位大人都没能做到两品大员,在六部任职也不是万分简要的要职,儿子前程上北安侯没插手。女儿嫁人当初也是多有顾忌,最终嫁了董二老爷那样的浑人,夫妻半辈子也不曾和睦。好不容易外孙女总算是能弥补一下董二夫人的遗憾,结果这回差点被人害的一尸两命……
万长安正想到这里,又听到北安侯捶地大哭,简直是不能自已哭倒护城河的架势,“……上回徽瑜这丫头在宫里就差点不能囫囵着出去,老臣知道皇上为难,并不曾深究,想着好歹大的小的最后平安无事,这口气为着皇上难做我也咽了下去。可是没想到上次不成,这次居然又下这样的狠手,这不是把老臣把定国公府当死人了吗?皇上,您要是不能给老臣一个公道,我这是没脸去见女儿,也没脸去见徽瑜丫头,我连自己家人受了委屈都不能护着,我这还算是什么父亲啊……”
万长安被里头的北安侯哭的心神不属,听到远处有脚步声急速传来,却是宫门口的侍卫来了,眨眼间就到了他的跟前,“万总管,定国公在宫外求见。”
万长安:……
遇上这样的事情,北安侯都能进宫了,也没有不替定国公通报的道理。让这侍卫稍等,他转身悄悄地进了大殿,那侍卫松了口气,伸手摸摸脖子,定国公疯了一样的在宫外要见皇帝,他只说了一句这个时辰宫门已经关了就来掐他的脖子,一个凶神恶煞的北安侯都让人浑身发毛,没想到定国公也根中了邪一样发疯,这到底是出什么大事儿了?听着大殿里传来的动静,这侍卫不由得缩缩脖子,北安侯这是……在哭殿?
今天真是邪了门了!
万长安很快就出来了,对那侍卫说道:“皇上让传。”
“是。”侍卫立刻就赶回去,心里咯噔了一下子,幸好自己进来通禀了。
万长安才喘了口气,就看到定国公神色匆匆的一路简直是小跑着来的,忙迎了上去,“给国公爷问安了。”
定国公一把托起万长安,眼眶还带着几分红色,“公公莫要多礼,皇上这会儿可方便?”说着塞了一个大大的荷包给万长安。
万长安将荷包顺进袖子里,低声说道:“北安侯在里头呢,没想到国公爷这会儿也来了。”
定国公一愣,脱口说道:“原来亲家也在。”
看着定国公竟是毫不知情的样子,万长安心里也有些意外,还以为北安侯跟定国公这一前一后的进宫是商量好的呢。心思一转,就弯了弯腰在定国公身侧压低声音提点一句,“北安侯来了一小会儿,正抱着皇上的腿哭呢,是为了靖亲王妃的事情。”
定国公一拍大腿,本就微红的眼眶这会儿更红了,“不瞒公公,我也是为了这事儿来的,王爷临走前曾托我好好的照看王妃,谁知道会出这种事情,我没法跟王爷交代,犯事儿的又是宫里头赏出去的人。亲王妃您也知道是个宽厚的人,自己也下不了手处置,更何况跟宫里头也牵着,我只好厚着脸皮求皇上给个公道了。到底是晚来一步,见了亲家我这张老脸都没处放了……”说着竟然掩面,一副羞于见人的愧疚之姿。
万长安:……
“那国公爷赶紧进去吧,皇上让您来了直接进去见驾。”万长安连忙说道,今儿个宫里头怕是要不太平了。靖亲王妃也不是第一次遇险,之前不管是北安侯还是定国公府都没有强出头,反而是把这委屈咽了下去,这回两家一起发作出来,这事儿要是能善了,他就不姓万。哎哟,还有离京的靖亲王不在跟前,等到那位回来,他是一点都不敢想了。上回靖亲王妃在宫里头遇险,靖亲王那差点跟亲爹都翻脸,这次还不晓得怎么闹呢?就靖亲王护着亲王妃那股子黏糊劲儿,他不在的时候被别人得了手,这怒火可真是大发了。
哎,今年怎了就这么多事儿呢?打从开年就不顺当,这正月还没过呢,只怕就要见血光之灾了,这一整年……他是想都不敢想了,心里凛然一冷,忽然觉得这宫里的夜晚好似更加冷了。
定国公一进了殿门,就看到北安侯正坐在皇帝腿边,抱着皇帝的腿正哭呢。心里一阵恶寒,实在是没有办法把威风凛凛的邢大将军,跟眼前这个鼻涕眼泪糊成一团抱着皇帝腿哭的男人连成一个。
“微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定国公利落的跪地行礼。
皇帝正头疼呢,看着还抓着他不放的邢玉郎,又看着面带震惊之色的定国公,觉得自己的脑仁都揪成一团了。
“爱卿平身。”皇帝推了推北安侯,谁知道北安侯却是丝毫不为所动,就保持着抱着他腿的架势一副死耗下去的模样。头疼的更加厉害,只得对定国公直言不讳,“爱情深夜进宫,也是为了靖亲王府的事情?”
没想到皇帝这样直接,定国公想着肯定是皇帝被北安侯给折腾的没有精力迂回问话了。北安侯可真是……有点不要脸,居然这样跟皇帝耍赖,不过敢跟皇帝这样歪缠的,也就只有北安侯敢了。换做他,在皇帝面前可没这个脸面,做出抱皇帝腿大诉委屈的行径来。
“是,皇上圣明,微臣正是为此事儿来。”说着先叹口气,小心翼翼的瞅了北安侯一眼,心里却道北安侯不地道,让人给自己送信进宫给他搭擂台,他自己先跑到皇帝跟前诉委屈。苦楚都被他说干净了,自己说什么都有点马后炮的意思。心里静了静,面色严肃,一本正经嘴上说道:“靖亲王妃这次遇险实在是让人震惊,虽然王妃是隔房的侄女,但是毕竟是我董家一脉。如此被人欺到头上来,我若不能为她讨个公道,以后何颜面见我二弟,如何跟他交代?王妃是个性子和善的人,出了这样的事情也并未回家诉苦,还是微臣二弟找到我,我这才知晓其中缘故。突闻此事,心中惊骇实是无法用言语表达惊愕之情。我二弟这些年从不管家中庶务,也从不曾在我跟前替王妃诉委屈,这次却能半夜到我门前大哭,可见其心中悲愤。微臣忝为兄长,不能视此事为无物,若不能为族人庇护,为家人伸理,我这个族长当来何用?我这个哥哥如何给弟弟交代?然则此时牵连甚大,事关宫里所赐秀女,微臣不敢擅专,特深夜进宫,求皇上主持公道!”说到这里定国公竟是红了眼眶,伏地颤抖,“上回王妃怀着誉哥儿遇险,碍于内宫之事我不曾为其主持公道,早已经愧对家人。若这回我再不能替她出头,微臣……微臣愧为家中族长,愧为人兄长,愧为人伯父!”
邢玉郎掩袖偷瞄伏地悲愤诉说情由的定国公,心里却想到早知道他是个滑不留手的,果然是不需此名。这次进宫,独木难成林,所以特意让人给定国公送了消息,让他来友情演出,大力支持。没想到这老小子演技忒好,大有喧宾夺主之势。
皇帝被这两人话里话外给刺激的头昏脑涨,脑仁胀痛。一个北安侯就已经是让他不好应付,没想到平常滑不留手的定国公,这次居然也这样豁得出去来求公道。想着定国公跟邢玉郎平常的行事作风,皇帝心里却想着只怕这次董徽瑜是真的受了重创。只是此事也不可只听他二人片面之词就下定论,还需要去靖亲王府核实一下,想到这里,就对着二人说道:“两位爱卿一片慈心真是令朕感怀,此事必然会查个究竟,若是实情如此,朕绝不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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