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质为首相治理国政,处理军务的水平,也就那个鸟样子,可以说是极其普通,可是,这并不影响他成为一名出众的史官。
不可不读史,却绝不能尽信史!
范质身为后唐的进士,为尊者讳,采用春秋笔法,掩饰某些宫廷丑闻,显然是人臣必有的基本素质。
按照范质的记录,这就意味着,后唐废帝的刘皇后,和次子李重美的关系,并不和睦。
“李翠萱?嗯,这实在是个好听的名儿,汝又何苦改姓呢?”李中易扔掉手里的史书,复述着当时他说过的话。
趁李翠萱不备,李中易突然张嘴,噙住她的小耳。
直到,李翠萱雪白晶莹的肌肤,红得烫手,李中易这才罢手,邪魅的一笑,说:“汝身为高贵的皇族血脉,不愿委屈自己,侍奉我这种低贱的暴发户?”这又是他当时曾经说过的经典名言。
李翠萱死死的捉住李中易探入裙底的那只魔爪,哀哀的求饶,“奴家迟早是您的人,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李中易听懂了,李翠萱已经默认是他李某人的女人了。换句话说,她知道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干脆认命了!
这就挺好的嘛,李中易微微一笑,凑到李翠萱的耳旁,小声说:“其实呢,你毋须担心洞房花烛之时的白绫不见血,为夫有的是办法。”
李翠萱羞得俏丽面庞,红中发紫,紫中带绿,芳心之中慌作一团,啐,死色鬼!
且不提李中易调*教祸国殃民的小妖精,远在开封的老李家中,也出了件大事。
折赛花正在房里逗着儿子兴哥儿以及闺女铃妞玩耍,李达和身边的婢女忽然跑来,说是老太公请她过去,有要事相商。
李达和性格豁达大度,他在家中向来不怎么管事,家中的一应事务,几乎都交给唐蜀衣去打理。
折赛花揣着满腹的疑问,快步去了正房那边,还没到门边,就见李家的家将们提刀拿棍,挽弓搭箭,将李达和所在的“馨园”,围得水泄不通。
负责把门的李三十七见折赛花来了,赶忙上前拜见行礼,“小的见过夫人。”
由于,李中易的正室柴玉娘尚未进门,折赛花又是平妻的身份,所以,老李家上上下下都按照李中易的吩咐,将折赛花唤作夫人。
折赛花疑惑的问李三十八:“家里出了何事?”以折赛花的见识,她自然明白,向来不理俗事的李达和,突然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必是有大事。
李三十八苦笑一声,拱手解释说:“回夫人的话,小的也不知道出了何事。二郎君有好几天没回府了,今日个刚回来,就被老太公叫了去。”
嗯,折赛花虽然还不知道详情,心里却基本有了谱,她被叫来必定和丈夫的二弟李中昊有关。
李中昊这些年一直在国子监中读书,可惜的是,这家伙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唯独不会读书。
偏偏,李达和对李中昊的期望甚高,除了进士科外,不许他参加明经科的考试。
尤其有意思的是,随着李中易的功劳不断增多,李达和也跟着水涨船高,如今已经有了个五品的医官职衔在手。
按照大周的律例,五品以上官员,允许荫补一子,充任从九品下的诸卫羽林长上,或是中下等县的县尉。
可是,李达和虽然是郎中出身,却自诩为儒门信徒,平日里自律颇严,有了李中易靠自己的本事光耀门廷的珠玉在前,他绝不会允许李中昊靠着荫封做官。
问题是,李中昊根本就不是一块读书的好料。平日里,李中昊仗着李中易乃是当朝相公的威势,在国子监中呼朋唤友,斗鸡走狗,狎姬抖狠,玩得不亦乐乎。
好在李中昊对长兄李中易颇为畏惧,除了花钱如流水之外,倒也没有欺男霸女,吃霸王餐等恶行。
折赛花心里明白,丈夫李中易碍着老太公执意亲自管教李中昊的颜面,平日里也不好太插手约束她的这个小叔叔。
所谓长兄当父,其实有个前提,那就是李达和升了天后。
另外,随着李中易的地位和权势日隆,他也没太计较李中昊将来有所谓的大出息。
老李家的老人儿都知道一个事实,李中昊的亲娘曹氏,其实是被李中易设计赶出了老李家。
李中易虽然没有明言,冰雪聪明的折赛花,却能够猜到,正因为这一层巨大的隔阂,李家的兄弟俩关系非但不和睦,反而异常之紧张。
这么一来,李中易就更不好越厨代庖,替李达和管教不成气的李中昊。
折赛花看得很明白,只要李中昊不犯大错,李中易也懒得理会他的纨绔生活。
老李家有的是钱,李达和日常坐馆行医,再加上官俸,收入也颇为丰厚,供养李中昊的日常开销,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只是,折赛花曾经听唐蜀衣说起过,李中昊经常从帐上借钱,没几天就花光了。
唐蜀衣虽然是掌握实权的管家娘子,论及正式的名分,不过是李家的小妾罢了。
李中昊却是李中易的亲弟弟,老李家的正经主子之一,唐蜀衣碍于尴尬的身份,为免挑拨兄弟阋墙的闲话,惹恼了老太公李达和,她屡屡从私房之中拿钱出来,替李中昊补贴亏空。
听了李三十八的简单介绍之后,折赛花大致有些明白,多半是李中昊在外面惹了不小的祸事。
“老太公就只唤了我来?”折赛花心中微微一动,就问李三十八。
李三十八拱手答道:“老太公吩咐过,除了您之外,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折赛花随即明白过来,在守旧的李达和心目中,唐蜀衣尽管非常能干,却毕竟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
当初,折赛花进门之后,李达和对她格外的看重,时常派人过来嘘寒问暖,担心她吃住不惯。
在这个时代,平妻的地位虽然不如正妻,但是,已经有资格代表老李家出头露面。反之,妾室却是永远都上不得正式台面的。
折赛花独自走到正房的西花厅门前,却发现,厅门口竟然没有奴婢们伺候着。她的心中不由一沉,出了什么样的大事,值得如此的兴师动众?
儿媳妇来见老太公,居然没人通报一声,这算是怎么回事嘛?
就在折赛花尴尬的站在门口处,进退维谷的时候,她急中生智,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是花娘子来了?进来吧!”室内传出李达和低沉的吩咐声,折赛花赶忙应道,“回老太公,是贱妾。”
李达和是一个非常重视尊卑规矩的老太公,折赛花虽是李中易娶的平妻,却也不敢自称为媳妇。
等李中易的正牌子老婆——柴玉娘,嫁进李家之后,只有她才有资格在李达和的面前,自称媳妇。
折赛花快步走进厅内,迎面就见李达和手里提着一根粗木棍,正怒气冲冲的站在室内正中间。
在李达和的面前,赫然跪着袒露后背,背上血肉模糊的李中昊。
“花娘,你来得正好,可气死老夫了!”李达和说话间,提起粗木棍,恶狠狠的抽在李中昊的背上,把这小子揍得鬼哭狼嚎,惨不忍睹。
对于现场的所谓惨状,折赛花只当没看见一般,脸上没有丝毫的异样。
不同于一般的女子,折赛花那可是经常上战场,杀人如麻的巾帼女英雄。
区区小场面,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折赛花没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也不敢多嘴多舌的插话。
李达和也许是气急了,不顾李中昊的鬼哭乱叫,顺手又狠抽了好几棍子,这才喘着粗气,厉声喝道:“孽障,你还有脸回家?”
“来人,把这个畜生拖出去活埋,免得祸害咱们整个家族!”李达和也是气疯了,激怒攻心,竟然当着折赛花的面,就要大义灭亲。
折赛花如果没在场,她还有转寰的余地,也可以不管李家的家务事,只是,她就在现场,怎么可能坐视李家父子骨肉相残呢?
“老太公,您先消消火,贱妾估摸着,夫君他也快回来了。”折赛花明知道李达和正在气头上,也就没有直劝,而是借着李中易的名义,婉转的求情。
说句心里话,对于一直很不成气的李中昊,折赛花也颇是看不顺眼。她和李中昊之间,平日里也少有来往,几个月难得见上一面。
如果,折赛花当初要嫁的人是李中昊,她宁愿先宰了他,然后自杀,也不会嫁给这种怂货。
顶门立户的李中易,一直是李达和心目中的骄傲,他这辈子虽然已经没啥指望了,可是架不住他有个好儿子啊!
不满三十岁的政事堂相公,而且还是李达和的亲儿子,无论怎么贬损,都抹杀不掉,李中易是个奇迹般的存在!
光宗耀祖,门庭兴旺,这一直是李达和梦寐以求的理想!
真宰相的亲爹,这也一直是李达和,私下多喝几杯的最重要的理由!
“孽障,休想装死,还不赶紧把你干的好事,告诉你嫂嫂知晓?”李达和提起粗木棍,指着李中昊的鼻子,气到极处又狠抽了好几棍子,这才喘着粗气停了手。
李中昊一边惨叫不断,一边偷眼看了看折赛花,犹犹豫豫,不情愿的说出了他做下的丑事。
原来,李中昊最近认识了一个新朋友,那人名叫杨闯,是个读书人。
那杨闯也和李中昊一样,除了读书不行之外,吃喝嫖赌玩女人,样样精通。
另外,这杨闯出手也异常阔绰,经常请李中昊去烟花场合喝花酒。
这么一来二去,臭味相投的两个纨绔,很快打得火热,变成了莫逆之交。
一次偶然的机会,杨闯陪着李中昊闲逛的时候,遇见了一位极其美貌的小娘子。
杨闯见李中昊像是掉了魂一样,便怂恿他说:“跟上去,看看这位小娘子住在哪里?”
李中昊也是鬼迷了心窍,当真就和杨闯一起,缀着那位美貌的小娘子,进了一处窄巷。
自那以后,李中昊便惦记上了那位美貌的小娘子。那位杨闯老兄,竟是个消息灵通人士,他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那位小娘子的完整资料。
据杨闯说,那位小娘子姓张,芳名春娘,跟随丈夫逃难到了开封。
天有测风云,那位张春娘的丈夫,得了急病,突然撒手人寰,就剩下小娘子孤独的苟活于世。
李中昊有心猎艳,杨闯刻意帮忙,不过三个多月的时间,李中昊便得了手,成了张春娘的入幕之宾。
原本小日子过得挺美满,李中昊和那位张春娘,如胶似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谁料,今天早上原本不打算去找张春娘的李中昊,为了给小娘子一个惊喜,偷偷的爬墙进了门,却听见了一段令他魂飞魄散的内幕。
敢情,那位张春娘根本不是什么死了男人的小寡妇,而是从洛阳逃出来的豪门侍妾。
那个豪门不是别家,竟是先帝生父,今上的祖父,柴守礼。
李中昊虽然是个混蛋,却也知道厉害,他正想转身逃走,却被早有准备的人家,捉了个正着。
如果不是被押走的路上,遇见了王大虎和他手下的一班兄弟,蒙他们出手相救,李中昊此时此刻恐怕已经悲剧了!
折赛花听了完整的经过之后,不由倒吸了好几口凉气,难怪李达和出手这么狠,哼,还是打轻了!
柴守礼确实不是个好东西,并且当街杀过人,只不过地方官们碍于先帝的面子,睁一眼闭一眼,装糊涂罢了。
可是,柴家毕竟是皇族,柴荣虽然死了,可是小皇帝柴宗训却是人家柴守礼的亲孙儿。
折赛花不动声色思考着对策,无意中却发现,李中昊的眼珠子,转得极快,很不正常。
噫,折赛花心中微微一动,不对,李中昊多半没有说实话。
“二叔,贱妾有几句话想问问你,不知当讲不当讲?”折赛花死死的盯着李中昊的双眼,直到他心虚的把头一低,这更加印证了她的猜测,其中必定有诈。
李达和见李中昊一副不肯开口的样子,不由气得浑身直发抖,他提起大木棍,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狠抽,将李中昊揍得哭爹喊娘。
知子莫若父!
面对李中昊躲躲闪闪的闪烁其词,李达和哪里不明白呢,眼前的这个孽畜显然没说实话。
“孽畜,你再不说实话,老夫只当没你这个儿子,拖出去活埋了!”李达和的倔劲上头,那是出了名的九牛不回。
李中昊被逼迫无奈之下,只得说出了天大的隐秘,据他偷听墙角得知的消息,那位张春娘不仅是柴守礼的侍妾,也是后蜀派到大周的细作。
真相大白之后,李达和与折赛花全都惊呆了,整个厅内陷入到死寂之中。
原本,按照李达和的想法,既然李中昊错上了柴守礼逃妾的床,哪怕是被人暗中陷害,只要让折赛花出面,委托柴玉娘这个未过门的李家媳妇儿从中说和,倒也有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谁曾想,李中昊玩个女人,竟然和后蜀的细作有了瓜葛,这就成了灭门破家的大祸事。
李中易原本是蜀人,如今在大周当宰相,又手握重兵。如果,有心人传出李中易暗中勾结后蜀,图谋不轨,李中易简直是百口莫辩。
折赛花毕竟是大户人家出身,她转念之间,已经转过了好几个念头。
最终,折赛花打消了,让李中昊抵死不承认的念头。
原因很简单,那个杨闯和张春娘,显然是仇家派来陷害李中昊的帮手。
即使李中昊不承认和张春娘有染,两人一起住了很久,李中昊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印记,应该早就被张春娘所掌握。
只要朝廷下令将李中昊抓了去,让他和张春娘当面对质,奸情必定败露。
幸好,李中昊的运气不错,半道上遇见了王大虎,把他救出了虎口,不然的话,直到祸事爆发出来了,整个老李家还依然被蒙在鼓里。
李中昊趴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半口,事到如今,他就算是再傻,也知道一个不好,就要丢掉小命。
人在庙堂,身不由己!没有事情不惹事,出了事情不怕事,这是李中易曾经对折赛花说过的话。
类似的话,折赛花也从祖父折从阮那里听见过,只不过,折从阮说得更加的凶狠:敢与为敌者,虽是芝兰,亦必锄之!
折从阮从小的言传身教,令折赛花受益匪浅,这就是出身于豪门的见识红利。
折赛花很快就想到了一个最佳的避祸方案,以李家如今的地位,李中易又统重兵在外作战,朝廷即使抓住了李中昊的把柄,想必也不敢立即发作。
此所谓投鼠忌器也!
只要,李家抢在朝廷发难之前,将李中昊送走,藏到西北去,然后对外宣称李中昊游山玩水的时候,被老虎或别的什么野兽吃了。
无论是郭怀主导的灵州,还是府州的杨家,都有李中昊的藏身之所,而且十分安全。
折赛花心里也明白,李达和找她来商议此事,明摆着是看重她出身西北名门大户,见多识广。
只是,李中易没在家中,她这个所谓的平妻,又怎敢在李达和的面前胡言乱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