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进喃喃自语着,他怀里捧着骨灰瓮,当日在河谷里杀了张贵后,他才取出父亲和叔伯们被掩埋的骨灰残片,如今他终于带着他们回家了。
偌大的厅堂里,随着点起的蜡烛,陈升王斗他们将香案放好,高进才小心翼翼地亲手将骨灰瓮摆在上面,从怀里掏出亲手刻的灵牌摆放在骨灰瓮前,随后他身后的伙伴们都是一一掏出叔伯们的灵牌,跟着放好。
接下来高进亦是和伙伴们一起布置灵堂,换上麻衣白服,大家都面色肃然,直到整座高府都挂了白才停下来,回到正厅,等着高进说话。
“阿升,接下来要辛苦你带几个弟兄,去下面村里跑一趟,告诉其他叔伯们家里的弟兄,明日来此祭奠,记得来的需得是沉稳之人。”
高家商队,算上王斗他爹王石,老兵二十八人,可是家中子弟成年的只有十七家,剩下十一家子弟大都才十三四岁,高进和他们差了好几岁,虽然也认识,但不像和陈胜王斗他们那般感情深厚。
高进要做大事,就要有信得过的人手,在这个时代,没有比这些叔伯家的子弟更可靠的了。
“是,二哥。”
陈升点头,在场的十七人,不算全家只剩自己的王斗,其他人家里都晓得他们跟了高进,另外十一家或许有些猜测,但是瞒着他们,是不想让那些阿弟跟着他们去犯险。
这一晚注定是个无眠之夜,堡寨里的人家,都晓得接下来堡寨怕是要变天,张贵这个百户如今生死不明,怕是凶多吉少了、
“阿大,那高进假仁假义,谁不知道他们高家和姐夫家素有仇怨……”
挨着百户府不远处的一户人家里,翟宝愤愤不平地说道,他姐姐给张贵做了小妾,翟家过去靠着百户府,日子也很风光,可如今百户府被灭门,自家阿大连给阿姐收尸都不敢,如何不叫他憋屈。
“姐夫,你把人家当姐夫,人家有把咱们当亲戚么?”
翟大看着傻不愣登的儿子,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满是失望,他女儿是给张贵做妾不假,可人家哪会把他们当成亲家,眼下这些家业还不是他辛苦挣出来的。
如今百户府被贼人血洗,张家是彻底完了。翟大便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堡寨里不晓得有多少人盼着高进来收拾他们这些和张家沾亲带故的,好趁机占些便宜。
这个节骨眼,和张家撇清关系还来不及,哪有往上凑的道理?
“阿大,咱们总不能让阿姐……”
见着不成器的儿子还在那里叨逼,翟大怒从心起,拿起旱烟锅子便朝儿子脑袋上敲去,“你个不成器的驴夯的货,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再敢在外面提什么姐夫不姐夫的,看我不打死你,省的你祸害全家。”
翟宝被打得委屈,在那里嘀咕道,“我要是驴夯的货,阿大你不就是那驴货么!”
“你这个兔崽子,老子今天非好好教训你一顿。”不能给女儿收尸,翟大本就肚里憋着火,这个傻儿子又拎不清楚,还敢在那里咒他,于是手里的旱烟锅子敲得更狠了。
就在翟大教训着儿子的时候,忽地有下人来禀报,说是秦忠这个总旗来传话,要他们家派人去百户府收敛尸体。
听到这消息,翟大顾不得教训儿子,扔掉旱烟锅子便急匆匆地往前厅正房去了,翟家开着油坊,在河口堡算是大户人家,修了三进的宅子。
“秦总旗,下人招待不周,您不要见怪?”
走进正房,看到秦忠坐在那里,自家下人没有奉茶,只是傻呆呆地站在边上,翟大连忙陪笑道,接着便训斥起来,“没眼力劲的东西,还不赶紧滚去让……”
“翟老爷,茶水就不必了,我来不过是给高爷传话,说完就走。”
秦忠头一回感觉到扬眉吐气是什么滋味,这翟大靠着卖女求荣,油坊生意做得不小,过去可从没正眼瞧过他。
“秦总旗哪里话,下人不懂事,我给您赔罪了!”
“免了,我还有几家要跑,耽搁不起。”秦忠摆足了架子,直到翟大弯腰作揖赔礼,才心满意足与他说了正事,“高爷说,让你不必想太多,人死了便该入土为安,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秦忠说完,便要告辞离去,翟大愣了愣,随即就回过神来,连忙喊住秦忠道,“秦总旗,小小意思,还请笑纳。”说话间,翟大已自塞了两碎银到秦忠手中。
秦忠有些意外,虽说他家不差钱,可这被人塞钱的滋味当真不错,于是他收下后道,“翟老爷,你是聪明人,高爷那里,不妨走动一下。”
“多谢秦总旗指点。”
翟大眯起了眼,他是生意场上积年的老狐狸,虽然只窝在河口堡这一亩三分地上,可是这见识不差,秦忠这番暗示让他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那位小高爷只要能沟通,那他翟家的家业便算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