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赵澈一直在等待徐静书解答“究竟是哪三个人”的问题, 但他没有催促,只是轻轻拥着她。
这番无言的体贴让徐静书得以用眼泪纾解心中纠结多日的闷痛, 随着烟花渐停, 她也慢慢恢复了些许平静。
她松开攀在赵澈颈上的双手, 垂着脑袋稍稍站直, 抽抽噎噎间狼狈擦拭着面上泪痕。
“正妃、侧妃,还有另一个侧妃, ”徐静书揉着眼睛, 郁郁低声,“你以后可以有这么多伴侣。”
赵澈圈在她腰间的手臂一紧, 似是茫然愣怔。片刻后, 他仿佛是想通了这话背后最重要的意涵, 便又低低笑出了声。
“你看你看,一说你以后可以有这么多伴侣就这么高兴, ”徐静书有点委屈,又有点失望,微哑哭腔重重一哼,“要不要我提前给你拜个早年, 祝你早日袭爵?”
糯声软软的控诉并未让赵澈收敛笑意, 反倒让他愈发乐不可支地笑到胸腔轻震。
他略倾身, 侧脸贴着她的鬓边, 一路浅浅厮磨着向下, 直到唇角贴到她的耳廓边沿才止。
“你就这么冤死我吧。”说话间, 他开开合合的唇有一下没一下抿过徐静书的耳朵尖, 仿佛无心,又仿佛故意。
柔沉嗓音像在阳光中绵蓬蓬舒张的云,撒娇似地,轻轻挠着小姑娘纷乱的心尖儿。
徐静书红了脸,颤栗着偏头躲他。
他却一径追着,偏要贴在她耳畔:“我高兴的是,你喜欢我。”
“我、我可没这么说过。”徐静书将头埋得更低。
这苍白无力的狡辩连她自己都觉得矫情。若不是因为喜欢他,怎会无端端去考虑他将来会有几个伴侣?又怎会为这事在他面前哭出来。
可不知为何就是要嘴硬,好像只要没有在他面前明明白白说出来,就能让自己少难堪些。
“那你哭什么?”赵澈抬掌抚上她的后脑勺,明知故问。
徐静书低头咬着下唇不再吭声,抬脚轻轻往他鞋尖上踢了一下。
这一下踢得赵澈心花怒放,臂上略略使力收紧,将她完完全全地圈进怀抱。
“好,你嘴上不认没关系,反正你心里是认的。”
徐静书想要挣脱出来,却听他在自己耳畔缓声哄道:“乖,让我抱一会儿,说完话就放开。不然我怕你不肯认真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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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来不会有三个伴侣,”赵澈笑着摁住怀里想要争辩的小姑娘,“我明白,即便我这么说了,你也未必能心安尽信。”
之前赵澈是因不明白她突然疏远自己的心结何在,一头雾水之下根本不知该从哪里开始解决两人之间的僵局。
眼下既知她在意的是什么,当然很容易就想明白了她为何如此在意。
“你知道什么?”徐静书在他怀中闷声嘀咕,“你怎么会知道。”
赵澈将下颌轻轻放在她的头顶,心疼轻叹。
对于自己在意的人,他是个很愿意去共情通感的性子。
打从当年知道了这小姑娘背着人偷偷放血救他时,他对她就没法不在意了。那时她才是个不满十二的小萝卜丁,他对她的在意无关男女,泰半是被她那种鲁勇的决绝所震撼。
对赵澈来说,事情的重点从来就不在于当初他是不是因那碗血才醒的。重点在于,当时她才是那样小的年岁,平素又是个谨小慎微的怂怯性子,却只是为了求个被庇护着安稳活下去的机会,就敢赌上自己的性命割腕放血。
明明那时他母妃已亲口对她承诺过会收留她、照拂她长大。换作别人,大约不会觉得还有必要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加码,以确保这个承诺不会变卦。
虽赵澈的身世注定他永远不会经历徐静书所经历的一切,但在知道她的身世后,他就明白,她很难轻易相信别人的承诺。
后来他发现“她是被从甘陵郡王府解救出的药童之一”,以两姓先祖之名向她起誓会保护她到平安长大,她看起来虽是信的,或者说她自己以为她是信的。他却知道,若她真的信,之后那半年里,她就不会一直不着痕迹对他哄着让着。
不是她不愿信人,而是年幼无助时经历太多的毁诺与被舍弃,才会不安到那般地步。
“我一直‘看’着你,怎么样也比别人知道得多些。”
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心里这道伤口有多深。赵澈却知道,很早就知道了。
“我知道你为什么会在意‘我若有袭爵后有权拥有三个伴侣’这件事,也知道即便我说了不会行使这权力,你也不会真的信。”
赵澈轻拍她的后背,诚挚低声:“你会觉得,若有朝一日我失信毁诺,你也没有什么办法。就像我那两位可怜的母亲,这么多年来除了沉默忍耐,什么也做不了,连哭闹宣泄心中苦痛都不能。”
徐静书沉默片刻后,慢慢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柔唇微微翕张,最后却什么也没说。亮晶晶望着他的眼中有薄薄水光,却也有被理解的笑。
“你不愿自己走到那样地步,我也不会让你走的那样地步。所以,我没要强求你现今就答应我什么。我可以等你。”赵澈噙笑,望着她眼中那片闪烁星光。
他的小星星,终于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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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可以……等到几时呢?”徐静书定定望着他。
“唔,或许,等到你也可以有三个伴侣的时候?”他笑着逗她,“如此就公平了。你觉得呢?”
虽是笑言,却又实实在在直指徐静书真正的心病。
两人之间有些东西确实生而不对等,若她在这份感情里不能拥有受伤后还击的力量,任他再如何斩钉截铁地承诺,她的不安都会如影随形。
以她的身世及目前的情形,就算因赵澈的心意而得各方首肯成为他的伴侣,将来最好的结果,也不过就是下一个徐蝉罢了。
当年赵诚锐对徐蝉何尝没有承诺,可之后他要迎孟侧妃,她无力阻止;他一个接一个抬后院人进门,她也没法子发声。她甚至没法子和离。《皇律》中从来没有“王妃不能提请和离”的条款,只是她早早放弃了靠自己立于世间的一切可能,如今人到中年,若离开赵诚锐,她没有自信能过得更好。
这样的人生,实在太苦涩,却又是作茧自缚,只能在岁月流逝中不断自苦,连抱怨的资格都没有。
徐静书是绝不愿步上姑母后尘的。
“你是说,等我也可以像长庆公主那样时?”虽明知赵澈是在胡说八道逗她,徐静书还是忍不住乐了,“譬如你若花了心,要新添一个小娇妻,我就将你一脚踢飞,转头自己也去添一个温柔俊秀的小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