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徳淑看着他现在的样子,怀疑自己以前觉得他慎人都是自己眼睛不好,瞧瞧这傻愣愣的样子。
雷冥九笑的二乎乎的看着她,脸色苍白还不忘推销自己:“其实本王不死是对的……”
“哪里对?”端木徳淑摸摸他心脏位置的伤口,想掀开看看。
雷冥九痒痒的止住她的动作,看着她:“万一皇上以后老糊涂了,你还有我给你撑腰……刚才我就在想,现在他虽然看着还好,但万一老糊涂了呢,很多帝王老了以后都脑子不清楚,喜欢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万一他那时候惹你生气了,还要欺负你,我又不在了,你可怎么办……”
“担心不着的问题也操心,别说本宫还没有老,老了也轮不到你为本宫撑腰。”
“也是,你那么凶,连我都要杀……”
端木徳淑看准他胳膊上的伤口拧了一下。
雷冥九不痛不痒的笑,没有知觉了,而且她觉得她力气很大,其实还不如他自己拧的疼。
端木徳淑四下看看,黑乎乎的好像还有猛兽的叫声:“走了,这里不能待了……”端木徳淑想扶他起来,可根本拽不动,不禁急了:“你自己动呀!”
雷冥九傻呵呵的看着她,觉得她好可爱,怎么能这么可爱的呢:“你第一次关心我……”
“你要再不起来,你信不信我还能第一次给你吊丧……”
雷冥九试探着爬起来,一阵眩晕又跌了回去:“你先上去……我再躺一会……”
端木徳淑也知道自己搬不动他,别说搬了能撑起他一只胳膊一条腿就不错:“你没事长这么高做什么!”
雷冥九笑笑,觉得此生无憾:“你第一次关心我……”
“谁说的,我以前在后方还关心你能不能赢。”
“你是担心自己会不会被敌方抓走,挂在城门外威胁皇上吧。”
“……”
雷冥九恨不得戳烂自己的嘴,不会说话,提皇上做什么。
“怎么办,要不我去叫你的人,你信得过谁?”
雷冥九看看她的样子,她若在外走一圈,还不得自我厌弃的把气全撒他头上:“谁也不信,你自己走,我一会就跟上,不骗你,走……”
端木徳淑不信任的看着他。
雷冥九笑了:“我还舍得死吗……”
端木徳淑左右看看,怎么办?
雷冥九突然惊觉的看向端木徳淑刚才来的方向:“谁!出来!”
端木徳淑几乎瞬间躲在雷冥九身后,确保他宽阔的身体严实的挡住了自己。
雷冥九不跟她计较这些,不讨厌他,他已经很高兴了,不能指望她突然像自己喜欢她一样喜欢自己。
品易从黑暗中走过里,好似没有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没有看到镇西王现在狼狈的样子,恭敬的上前两步,掀袍,叩拜:“奴才参见镇西王,镇西王千岁千岁——”
“行了,没那么多规矩。”雷冥九把端木徳淑从背后捞出来,扯动了手臂上的伤,一阵剧痛,但他除了面色更白一些,一声未吭:“把你家主子带走。”
端木徳淑踹死他的心都有,但丝毫没有乱了仪态,虽然衣服杂乱,可气度依然高高在上:“你怎么知道他是我的人。”
“你身边有谁是本王没有查过的——咳咳咳——”
端木徳淑深吸一口气,指指品易:“扶他上去。”
品易神色自然,语气平稳,就好像自家主子不是全身狼狈的跟一个外男在外面弄的狼狈不堪,而是出来散步踏月一样自然:“是,娘娘。”
品易上前几步,撑起镇西王的手臂,他虽然不如镇西王高,但也有一把力气,属于背起主子也能跑十多里的得用太监,更何况他以前还练过拳脚,扶起镇西王没有任何问题。
不过,品易觉得靠的进了才能感受到镇西王给人的压迫感,即便伤成这样,看起来没有反抗之力的样子,好似只要他想也能随时掐死企图背主的奴才。
雷冥九看眼扶起他的品易,又移开目光,看似没有任何在意,他从山崖上摔下来,腰背碎裂一般的疼,刚才坐起来的两下全靠毅力撑着,但若是察觉身边的人有一丝紧张,他就让他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粉身碎骨!
品易搀扶着镇西王向前。
端木徳淑在后面跟着,突然开口问:“你怎么过来的?”如果能被人轻易的进来,还轮到他们两人在这里废话这么久!
品易不敢隐瞒,边走边道:“奴才和戏珠要了娘娘的手谕,过来的时候见王爷的小厮守在外面,奴才出示了信物,他便没有拦奴才,奴才觉得王爷的人可能也是担心王爷和娘娘,所以才放奴才进来看看情况。”
端木徳淑看着他,默默的向前,品易这一次才算入了她的眼,不是什么好印象,只是在想他值得信任多少,不过看他现在的样子,不愧是给皇帝储备的太监,那是看到什么场景都会眉头不皱一下的存在们。
品易扶着镇西王上来,把人放在一旁的石头上,默默的退回主子身边,垂下头,恭敬的站着。
端木徳淑上前:“还在石头上坐。”
雷冥九忍不住咧嘴傻笑,坐到了地上:“我想抱抱你——”
品易当什么都没有听见,垂着头,姿势如初。
端木徳淑瞪他一眼:“再说吧,最近没心情,你赶紧叫你的人看看你这一身伤,本宫先走了,还有!少笑,不适合你。”傻乎乎的,端木徳淑转身带着品易离开。
雷冥九靠在大石头上,突然觉得二十多年来,今晚的月色尤其漂亮,清凉又温柔,好像对明天、以后都有了盼头,有了继续的动力,有了挥霍不尽的雄心壮志。
……
端木徳淑脚步踉跄了一下。
品易立即上前扶住娘娘的手。
端木徳淑倒抽一口凉气。
品易才发现娘娘手臂上的伤,立即要扯自己的衣袖。
“不用,回去再处理吧。”
明珠、戏珠焦急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你说说你怎么放心让品易去了,万一——我看咱们怎么死!”
戏珠也后悔了,不该三言两语听了品易的话让他去看看娘娘的情况:“当时我不是想着,万一出了什么事有品易在娘娘也吃不了什么亏吗。”
“就镇西王那架势,别说一个品易,你觉得就是十个品易能管用吗?”
“不管用也比我强吧。”
“倒也是。”
戏珠也豁出去了:“反正他人已经去了,如果他敢背主,我火烤了他!”
门吱呀一声响起。
明珠、戏珠立即上前:“娘娘,娘娘,你这是怎么了?”
“娘娘,你受伤了?”
品易越过三人,又点了一台烛火,立即去箱格里拿药。
戏珠明珠围着主子,心里心疼的不得了:“镇西王他疯了吗!”看看娘娘现在像什么样子,身上还有这么多血迹。
明珠慌忙在娘娘身上找伤口:“娘娘,您哪里疼……哪里疼……”
戏珠急忙去提热水、酒精。
品易刚打算把药膏拿过去,闻了闻药膏的味道,又从箱子里拿了一些檀香和龙涎香,打开药匙把三种东西重新配比。
明珠湿了湿毛巾小心翼翼的为娘娘扫手臂上的泥沙。
戏珠上前解娘娘乱成一团的衣服,眼里都是泪光,想问娘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看着娘娘疲倦的样子又不忍心再问。
明珠手脚麻利的处理娘娘身上的伤口。
戏珠为主子脱下外衣,见里衣也有血迹泥沙,急忙伸手给娘娘除下里衣,让人看到可怎么好。
品易回头,又急忙垂下目光,脚下的脚步却不停,把被香料压下去药味的药膏放在一旁,视线里刚好是娘娘脚裸上蹭上的大片血迹。
“你愣着干什么!还不给娘娘处理伤口!”
品易立即拿起药刷,跪在娘娘脚边,小心的轻扫娘娘腿上的沙粒。
戏珠扶着主子坐下。
品易跪行两步上前,眼不斜视,瞳孔里只有娘娘小腿上的擦痕,仿佛不见刚才惊鸿一瞥的背脊盛颜。
明珠是个急性子,更看不了下面的人手脚太慢:“你快点!现在就是讲究快!”万一有人发现不对,过来找娘娘商讨大局怎么办,现在是慢慢绣花的时候吗!
品易只是潜意识里怕弄痛了娘娘,明珠一吼,立即回神,手下动作立即快了三分,一会便处理好娘娘腿上的擦痕。
明珠也快速处理了一遍娘娘身上其它的伤口。
戏珠为娘娘披上一件干净的里衣。
品易快速收拾了房间里看上去一切不合理的东西。
月色依旧亮眼,品易吹灭了燃起的灯,仅仅一个出恭的时间,端木徳淑又端庄和善的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从容优雅。
戏珠小心翼翼的上前两步:“娘娘,您再休息会……”现在深更半夜也不好要水清洗,娘娘还是要忍一忍。
端木徳淑看戏珠一眼,叹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是不是就不该下去,看现在闹的,算了,反正下都下去了,多想无益。
端木徳淑躺下来。
戏珠上前,为娘娘盖好薄被,放下床幔,心疼的又站了片刻,立即看向一旁的品易。
明珠对戏珠使个眼色。
两人拉着品易去了外间:“怎么回事?”
品易配合的把自己看到的给两位姑姑讲了一遍,论资历两人最长,论整件事的发言权,她们更多,恐怕两人还知道一些别的什么,看今天的样子,镇西王对皇后娘娘的心昭然若揭。
品易不是有意说什么,只是镇西王能在皇上一人当政百官禁言的情况下还敢如此张扬,也是够狂了,就不怕皇上若是知道了,诛了他九族。
戏珠无神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心事重重:这次是没有酿成大祸,以后呢……
明珠更气:“怎么就没有摔死他!”
品易只是听听,看两人很不喜欢镇西王的样子,但看娘娘刚刚的态度,谈不上多恨镇西王,但是想到镇西王胸口处明显的伤,心里不禁有个大胆的想法:不会是娘娘下的手吧。
“他肯定是怀恨在心,不悦娘娘派人刺杀他。”
娘娘还刺杀过镇西王!?品易心神微动,这可是……所幸没有出事,看来那伤口的确是娘娘留下的,王爷受了这样的伤还能对皇后娘娘和颜悦色,也的确像曾经外面传的一样魔怔了。
不过,娘娘这样的名门千金,吸引镇西王如此一点也不奇怪……
明珠看向品易:“你总低着头做什么?对于今晚的事你没有什么要说的?”
品易抬头:说什么?主子的事几时有让奴才商惴的道理?
“你不怕!?”娘娘可是跟镇西王不清不楚的,这件事如果传出去,整个凤梧宫都要跟着陪葬!谁都难逃一死。
品易神色恭敬:“如果没有娘娘,奴才亦是死路一条,都是一样的。”
“差点忘了,你也竖敌挺多的,品易,姑姑是很信任你的,不要让姑姑失望好吗?”明珠硬的来过了,不禁放软态度:“如果不懂事不听话,我保证娘娘没事,你会死的很惨很惨的。”
品易怎么不懂养奴才这一套,恩威并施、敲打给希望都是必要的手段,品易点头。
明珠点点头,从心里她是信任品易的,若不然戏珠也不会下意识的把这件事交给他处理。
她潜意识里应该也是信任他的,这种信任莫名其妙,但就是觉得他不会办砸交给他的事:“行了,你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和你戏珠姑姑值夜。”
品易没有逞能:“是,奴才告退。”
戏珠看着关上的门,看眼明珠:要不要跟着。
明珠没心情,跟着有什么用,看看娘娘醒来杀不杀吧,不杀问题应该不大,何况这里是皇福寺皇上不在,周围都是镇西王的人,品易若是敢作妖,大不了就是多杀几个的问题:“也不知道娘娘有没有受委屈。”
“品易不是说了吗,看起来应该没有。”
“他一个太监看的出什么!”
戏珠张张嘴,竟无言以对。
……
一旦看着伤痕累累的主子,人也就在崖石旁的不远处站着,也不上前,执着的看着自己的主子。
一旦冷笑一声,他倒是想上前,但主子不让,从他来到现在,主子就这样一个人流着血呆呆的看着远处的天。
一旦看到伤痕累累的主子心里是怒的,但身为奴才他不能表现出一点不敬,若是老夫人在,恐怕已经恨铁不成钢的先跳下去了。
他们一心相护的主子,竟然今天想过这样弃他们而去。更令他自责的是,他现在才发现主子有这样的想法。
一旦撇开头,他不是一个称职的属下……
雷冥九看着远处墨色的天,心里很安静,这多年来第一次这样心中安定,好似什么都有了、什么都值得了。
她肯下来看他,肯让他上来,不是必须要他死,不是非死不可……
雷冥九想仰天大喊发泄心中的舒畅,到头来只是嘴角上扬,按捺心绪……她那柄簪子有他巴掌大吗?再锋利也不是刀剑,扎进去了也伤不到心脉,若是她不下来,他估计过一会觉得血流的慢了就翻身再摔一次算了。
但她下来了……
下来了呀……
所以。他不着急,想再坐一会,也许又能想起她关心的样子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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