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公,迟了一步,恐酿大祸。”
谢迁一脸发懵,他素来擅长辩论,现在却被一群人围攻,个个满口大义,居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然后,他看了一眼那些几乎想要死的轿夫,最后认怂了。
大家都说谢迁脾气暴躁,得理不饶人,可谢迁也不傻,这些牵挂着儿子的人,是没有道理可讲的,最重要的是,他们人多。
谢迁便道:“那就先步行一段时间,让人马歇一歇。”
“好,步行!”沈文居然不觉得为难。
于是一行人沿着崎岖山路,只用了四五天时间,便已进入了灵丘县内。
很快,他们发现了一支自西山而来的运粮队伍。
这就轻松许多了,谢迁想打听一下山里的情况,不过这支粮队的民夫也是初来乍到,只有一个带队的人,说了些只言片语。
在文及山贼的情况时,那人却是道:“没听说过有什么贼啊。”
“……”到此,谢迁觉得跟这种人,没有沟通的必要了,什么有用的情报都得不到,还聊个什么。
于是一群人继续翻山越岭,半途上看着许多村落直接被移为了平地,这触目惊心的惨景,令他们心里不免发寒。
沈文已经觉得自己要死了,腰疼得厉害,脚底也磨破了皮,一瘸一拐的,他眼睛红了。
可他的心里却只是在想,沈傲也是从这里入山的吧。
傲儿他……到底吃了多少苦啊。
再看那些自山下摔下来的乱石,沈文的心里更觉得瘆人了,现在的地势看起来好了许多,可当初沈傲他们进入灾区的时候,这山上掉下这么些个东西来,岂不是要将人砸成肉饼啊。
不会出事了吧?
越想越是害怕,沈文打了个哆嗦,心生恐惧起来。
于是再顾不上疼痛,继续蹒跚而行。
一群朝廷命官们进入了山区,也乘不得轿子,一个个的叫苦连天,这辈子也没吃过这样的苦啊。
可他们还是继续坚持,必须走下去。
谢迁想停留,又担心有贼人,他是宰辅,此番匆忙进灾区,实在是狼狈,许多仪仗沿途都舍弃了,本来有开道的铜锣,钦命的牌子,八抬大轿……
可现在回头一看,身后全是一群在泥地里打了滚,衣衫褴褛,个个狼狈不堪的老家伙。
老家伙们偏偏不敢停,觉悟还特别的高,有人崴了脚,走不动了,朝众人挥手:“你们去,万千百姓,生死就在眼前,不用管顾老夫,你们自管去,老夫留在此,给我留点干粮,让一个差役在此陪着也就是了,诶哟哟,不疼,不必上药,这里也没大夫,不必花费人力物力送老夫回去,我等是来救灾,是来安民的,诸公,他们就拜托给你们了。去吧,去吧……”
谢迁的心情,又是想死。
作为内阁大学士,他的年龄比这些年过三旬、四旬的官员们要大多了,你们扛得住,老夫扛不住啊,他被人搀扶着,翻过了一座山,在看到远处,依旧是延绵至群峦迭起的山道,他咬了咬牙,压着手道:“不成了,不成了,真不成了,得歇一歇,歇一歇……”
“谢公……”沈文就在他的身后,他红着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谢迁,甚至声音都透着点凄凉的味道。
“……”谢迁什么话都不说了,身为宰辅,就该作为表率啊。
所以……还能说啥。
走吧!
谢迁并非不是爱民之人,只贪图自己个人的享受。
只是……他是人啊,还是个老人,是血肉之躯,行将就木,一脚踏进棺材里,一辈子没吃过这么多苦的人啊。
他恨不得自己的脚也崴了。
可是……他也深知,就算脚崴了,只怕也躲不掉的,走吧,走吧,索性就死在这里。
于是他咬着牙,继续在搀扶之下,拖着抖动的小腿肚子,蹒跚前行。
这一路,沿途几乎看不到任何人,只有满目疮痍,被地崩大肆毁坏的痕迹,且那山林里总是会出现一些奇怪的声音,谢迁提心吊胆,他也不能确定,这里的贼人是否就藏匿在附近,随时要冲出来,将他们这群疲惫不堪的人杀个干净。
可其他的人却似乎满不在乎般,继续往前,一个个的眼眸里带着急促和盼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