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帝摇头:“贺六啊,朕与你是君臣相知啊!你不要学前朝的吕芳、严嵩,只对皇帝说假话,不对皇帝说真话!朕不让你做锦衣卫指挥使,你要是高兴才怪呢!可朕有朕的难处啊!”
贺六沉默,只是叩首。他知道,现在自己能做的就是多磕头,少说话。
隆庆帝道:“朕跟你倒一倒苦水吧!朝中众臣,都说先皇是以家奴治天下。先皇驾崩不及一天,便有人上奏疏,建议朕削弱厂卫的权力。其实,削弱锦衣卫权力的事,成祖爷就做过。当初他南下靖难,攻下南京城,宣布要削家奴之权,与群臣共治天下。于是乎,他废除了锦衣卫。”
隆庆帝喝了口茶,又道:“可没过几年,成祖爷便发现,大明朝不能没有专办秘密差事的衙门。不得已,他只得重设锦衣卫,另设东厂牵制锦衣卫。臣子们给朕上奏疏,让朕削弱厂卫权力,合情合理!朕又不能不纳谏。只好出此下策,让刘守有担任锦衣卫指挥使。刘守有是名臣之后,虽然是武官,却属于是朝廷内的清流派。他只算朕的臣子,不算朕的家奴。如此一来,朝臣们总不能说朕继续以家奴治天下了吧?”
隆庆帝说的话自相矛盾,既然是为了堵群臣的口,才让刘守有这个清流做了锦衣卫指挥使。那为何他又在指挥使上设置左都督,并让自己的家奴朱希孝担任此职?
然而,在皇帝面前,是没有道理可讲的。隆庆帝不让贺六担任指挥使,能找出一万条理由。谁让人家是皇帝,贺六是家奴呢?
隆庆帝一番长篇大论,而后道:“贺六,朕知道,你受了委屈!朕会好好补偿你的!朕会加封香香为县主,你的夫人为二品诰命。并将先皇所遗锦衣令赐予你!准你随时越过指挥使、左都督向朕奏事!”
说完,隆庆帝从一个木匣子中,拿出那枚玉制锦衣令。这枚锦衣令,以前是嘉靖帝派往锦衣卫的内应,“影子指挥使”老胡所有的。处置杨炼案时,老胡向嘉靖帝缴了令牌。
隆庆帝郑重的将锦衣令递给了贺六。贺六心中却清楚:这只不过是块牌子而已。皇上要是认这块牌子,那它代表着锦衣卫中的无上权力。要是不认,牌子就永远是一块牌子!
隆庆帝笑道:“这下你该跟朕说实话了吧?朕不让你做指挥使,你是不是不高兴?”
贺六点头道:“是!”
“是”字刚出口,隆庆帝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这不过是转瞬间的表情,贺六低着头,无法察觉。
贺六继续说道:“皇上,臣说自己不高兴,不是因为没有得到指挥使的权位。而是因为二十多年的一幢陈年旧案。”
隆庆帝来了兴趣:“哦?什么旧案?细细说来。”
贺六道:“二十多年前,臣父贺平担任锦衣卫查检百户一职。时有夏、严党争。夏言老首辅的学生,参劾严党干将大理寺卿黄守功贪污纳贿。臣父带着上百锦衣卫袍泽找到了黄守功的外宅,正准备查抄黄守功的贪污实证,子夜时分,他的全部袍泽却被一伙‘阴兵’所杀。臣父身受重伤,奄奄一息,虽幸免于难,被人救回京城,刚回京便伤重不治而亡。”
隆庆帝道:“二十年前的鬼宅阴兵案,朕亦早有耳闻。继续说。”
贺六道:“嘉靖三十六年,鬼宅主人黄守功之子黄善任顺天府尹。臣拿住了他横行不法的证据,威胁黄善道出当年鬼宅阴兵案的真相。哪曾想,我们俩约定见面的当天晚上他就不明不白的死了,同时,臣家中失火,臣的发妻被烧死。线索又断了。。。”
隆庆帝摆摆手:“不要说了。朕明白了!你是想调阅天字号密档房,查出鬼宅阴兵案的真相,对么?因为只有锦衣卫指挥使和朕才能打开密档房,你坐不上指挥使,便没有这项权利。父、妻的死因便不能查清。你是因为这个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