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你妈妈是笨蛋,如果妮娜将来不想做一个小笨蛋的话,就不要把那些话当真……”看到女儿似乎有些不服气,温柔的父亲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如果说雨水是父神流下的眼泪的话,那么云彩又是什么?而且,为什么雨水会往下落呢?为什么小妮娜的眼泪也会往下流呢?为什么苹果熟了,会落在地上呢?为什么昨天下午被小妮娜碰到后摔在地上的花瓶,会砸到地上呢?”
别人家的父亲,通常会被家里孩子永无止境的或幼稚或天真或无法回答或难以启齿的问题刁难得很不耐烦,甚至恶言相向,然而只有父亲,自己的父亲,会事无巨细地详尽回答,甚至引导她,鼓励她,让她学会思考,学会询问,得到灵魂上的自由。
妈妈是教廷的圣骑士,爸爸则是出身于法师合众国的自由魔道学者——德鲁伊崇尚自由与生命,死灵法师敬畏秩序与死亡,唯有元素联邦的法师们自信自傲,坚信着源自自身的力量,探寻着这个世界的真理,对父神缺乏应有的敬畏。
按理说,教廷的圣职者和元素联邦的学者,是天底下相性最差的组合,然而父亲和母亲却彼此相爱,并结成夫妻,他们互相理解,互相影响,并共同影响着女儿的成长。
父亲告诉她,他欣赏教廷的作为,尊敬圣职者的执着,尊重圣光的信仰,他愿意以圣光所教导的那样生活,并以人的身份努力追求圣光所指引的不朽,做一个纯正善良的人,但他是魔道学者,他的梦想是探寻这个世界的奥秘,用自身的努力触摸这个世界的真理,并将它具现化成种族进步的力量,构筑起人类文明辉煌的殿宇,而很不幸,这与对父神的敬畏与信仰互相冲突……因为有些研究,必然会涉及父神权柄的领域。
而母亲身为虔诚的圣骑士,却对父亲抱以理解和宽容,这个温柔的女性,一生都信任着,信任着父亲能一生坚持心中的信念,用他的研究成果印证父神的荣光与不朽,将他的学术成果付诸正途,令这个世界更加美好和美丽,她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态,默默地守望和支撑着父亲,保护着这个温暖的家……
非常幸福的生活呢……但是只能存在于回忆之中了。
明明是短暂的分别,却变成了永诀,那一次父亲受邀参加了一个对海外古遗迹的探索和考察,母亲随行保护,本来约好很快就会回来,但回来的只有父亲……
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剧变,虽然父亲依然完美履行着身为父亲的职责,默默地看着她成长,教导着她,却不再教她任何有关于魔道知识和世界奥秘的东西,他希望她能作为一个普通的女孩儿成长,平凡幸福地过完一生,就像小时候那样,永远做一个单纯善良天真活泼的小姑娘,永远永远都不要改变。
但是父亲改变了。
虽然依然是慈爱的父亲,虽然对女儿的爱没有丝毫减弱,但少女细腻的心思依然敏锐地察觉到,父亲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宽厚温和的长者,他心中的恨意和怒火与对母亲的爱意和悔意一样炽盛,而且压抑于心中,从不让任何人知道,甚至……甚至他还背弃了与母亲的约定,用他的才智和天分制作出了一件用以复仇的毁灭武器,而非造福人类的魔导装置……
他也不再是小时候那个说话一定算数,永远不会爽约和欺骗,会牢牢记住与女儿的每一个约定并完美履行的好父亲了,他食言了,他违背了他的诺言,背弃了与女儿的约定,就这样将他的独女孤零零地留在这个世界,早早地离开了……
骗子。
大家都是大骗子。
妮娜在心中无声地谴责着。
却不敢将心中的话说出来,甚至不敢大声哭泣。
因为她已经没有大声哭泣的资格。
孩子的哭泣,是一种撒娇和宣泄委屈的行为,会引起父母的关注,会得到亲人的安慰,冲刷掉心中的悲伤,但是自从父亲死后,她在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
现在出现在她身边的人,都是一群不怀好意的坏蛋,觊觎着父亲最后的遗产和心血,试图从他身上得到一些东西,教廷,圣殿,帝国……为了人心中黑暗丑陋的欲望,将无辜的人牵扯在内,就像是围住一只小羊的狮群,舔着爪牙,优雅而矜持地讨论着猎物的归属。
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她更可怜和孤独的人了。
明明住在温暖的屋中,妮娜还是觉得莫名的阴冷感袭击着她单薄的身躯。
因为她身上,独自承载着来自整个世界的恶意和算计。
没有人来救她,没有人来帮助她,没有人来拯救她。
因为就像赫敏说的那样,她面对着的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几个暴力机器。
就像是在暴风雨中颠簸漂流的小小木舟。
而且不仅仅是这样。
除了这糟糕的外部环境之外,她那不称职的混蛋的父亲,也给她留下了最后一个难题。
这不是小时候通过思考和验证就会得出正确答案的问题。
而是倾尽她一生也许也无法得到的正确答案。
毁灭之光。
她通过平日里父亲来信的只言片语和一点线索,慢慢拼凑出问题的答案——毁灭之光的备用钥匙,就在她的身上,只要她愿意,立刻就可以交给圣殿,一月之后,整个诺伦都将因毁灭之光的威力而震惊,前所未有的轩然大波和恐怖变动一定会出现。
这是最彻底、最狠毒、最决绝、最快意的复仇。
也是父亲用一生得到的答案。
然而计划出了点变动,钥匙丢失,这个难题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自己掌握着毁灭之光重启动的钥匙。
这是父亲所希望着的复仇。
却是母亲一定不希望看到的事情。
因为她的一念之差,就是大陆会不会因此而战争不休,数百万生灵会不会因此殒命。
到底……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这已经不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所能担负的重量。
妮娜感到一阵阵天旋地转,扑到了床上,无数的委屈和痛苦涌上心头,几乎不可抑制的,她抱着被子,将头埋进枕头里,大声地哭了起来。
血影站在门外,眼神剧烈地变幻,但依然无声地沉默。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