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杀了西王母的人。
唐时很感兴趣。现在他有些相信,那玉简之中的关键信息可能不是是非抹去的了。
因为在这样一张重要的壁画之上,这人竟然也没有露出脸来。
唐时发现自己即将跳入一个局中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有点胀痛起来,隐隐约约已经能串成一串了。
跳出来,从全局看一下,还有什么被自己忽略了的呢?
唐时脸上的表情一下僵硬住了,问了是非一个很奇怪的问题:“这里是西海?”
西海蓬莱仙岛,这有什么可问的?
是非看着他,没说话。
唐时似乎也不需要他的答案。他只倒吸了一口凉气:“此宫名为青鸟仙宫,青鸟乃是西王母信使,西王母若身死,此宫从何处而来?若是此宫建于西王母未死之前,不会有这壁画;如实此宫建于西王母已死之后,何来青鸟守护?即便说是为了悼念西王母,又为何不歌功颂德,反而只画这样的壁画——这对于任何一个大能修士来说,都是耻辱吧?在我看来,这不像是在为西王母歌功颂德,反而是在彰显这杀人者的功绩。”
対,就是这样。
这是一种炫耀,一种完全的炫耀。
西王母死后,血会在这仙宫之中找到,还能供这来仙宫之中探索的修士取用,且不说方法如何,这哪里像是对死者的尊重?
唐时越发相信,这是胜利者的炫耀了。
如今谜题稍微解开一些,唐时心里也跟着松快了不少,却评价道:“这杀了西王母的人,必定是个狂妄之人,心里得意,便将原本属于西王母的青鸟仙宫大肆改造一翻,所以有了我们现在看到的这壁画。王母血藏于这仙宫之中,也是胜者对失败者的一种蔑视。这胜利之人手段狠辣,便看这将人钉在崖壁上放血的举动,残忍霸道,可说是赶尽杀绝了。”
原本是很残忍甚至说残酷的行为,到了唐时的嘴里,竟然带了几分欣赏的味道。
是非心中的阴云又重了。
他没接话,只看唐时继续往前走,一直绕到了正对着殿门的位置去。
那里立着三尊高大的塑像,足足有十余丈高,塑像的头部已经隐藏在黑暗之中,看不分明了。
进来这里的人,很少有像唐时一样看得这么仔细的,毕竟每个人的目的不一样。唐时虽然被那王母血勾得有点心动,可更多的谜题困扰着他,他更好奇的是这仙宫的秘密。
唐时的灵识扫过去,却忽然之间顿时,他点了一下,却觉得这三尊塑像的位置不对,偏了。
他问是非有没有发觉,是非指了一下最右边,道:“这里本该有一座,不过这个位置是空的。”
因为这中殿的形态结构很像是小自在天上诸多佛殿,所以是非很轻而易举地便能够看出来,并且直接指出了。
那么……原本应该是四座,可是这里只剩下了三座。
唐时的灵识虽然强大,可毕竟不能完全代替眼睛,他只能依靠自己灵识的感知来模拟自己看到的一切。可是现在他迫切想要看到,不用眼睛看的感觉很不舒服。
唐时一抬手,便结了一个手印,同时盘坐在他识海之中那闭目静修的元婴,忽然之间睁开了眼。
他是借助元婴来视物,耗费的却是体内最精纯的元婴之力。
这一下,一切都清楚了。
左边的塑像,跟之前壁画上那个被一剑钉在崖壁上的人相似,还看不到容貌,只不过那人左手手腕上站了一只三足青鸟,单凭这一点,便能够断定这人便是镇守西十一天的西王母。
最中间的修士衣服又不一样了,只是唐时一眼看出,这是壁画上提剑杀了西王母的人,从这衣饰上能看出来。
至于右边的这一个,却是从来不曾见过。没有在壁画上看到过,之前也从来不曾接触过。
他想到了那三十三天星图上的三颗二等星,又想起东南西北四方的猜测来,原本该有四尊像,现在却只有三尊。若是原本有东南西北四十四天,最后却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三个方向三十三天——几乎能够完美地映衬!
唐时从这些蛛丝马迹之中已经推测了个大概,正在要跟是非说自己的发现的时候,却听到背后一声惊呼。
“渡劫!”
渡劫?!
唐时毛骨悚然了一下,他还不曾亲眼见过这样的场面,当下顾不得再看这塑像,只立刻走道殿门外去看。
之前那魔修楼刑跟吴松子对战,因为是在黑云之中,谁也看不清楚,所以唐时也没在意,看不到便不看。可现在天际电闪雷鸣,风声大作,整个仙宫似乎都被笼罩在了!
那一片黑云被从天而降的闪电击碎,转眼就消散了个干干净净。楼刑的身形从中露出来,他衣服的颜色深,看不出什么来,不过他对面的吴松子却已经满身都是鲜血。
当下便听那吴松子“啊啊”地喊了一声:“楼刑,你欺人太甚!”
楼刑只残酷一笑:“我帮你这还不好吗?你该渡劫了,别锁着自己的境界,该来的总是要来,看在往日的交情上,我只送你这一程了!”
语毕,这楼刑竟然暴起一掌,但见滔天的暗蓝色火焰聚集在他的掌下,而后凝结成冰晶一样的东西,被楼刑一掌全部退出去,爆射而出,只如万箭从天而降,将吴松子笼罩了起来!
这一掌之后,楼刑便直接从那雷电的范围之中退出来,深恐自己受到牵连。
渡劫这种事情,也有很大的随机性的。
乌云密布,便在吴松子的头顶。
吴松子此刻暂时不顾上头顶的天劫,只能双脚踏在半空之中,分出一道光罩来,挡住楼刑那一掌。只是那箭头一样由火焰凝结而成的冰晶,尤其是那么简单的东西?
极度的压缩之后,从极热一瞬间变为极冷,却在触碰到那吴松子的时候,瞬间炸裂开来!
无数的火焰将吴松子包围了,他整个人都变成了火球!
与此同时,天际那酝酿了许久的第一道劫雷,也落下来了。
“轰隆”地一声巨响,电光从那云层之中激射而出,只儿臂粗细,却有惊人的威势,在劈中那吴松子光罩的一瞬间,众人便听到了清脆的咔嚓一声响。
吴松子的护身光罩,碎裂了。
劫雷直接击中了吴松子的头部,让他哀嚎了一声,而后之前楼刑留下来的无数火焰,转瞬之间将他整个人都裹进去,于是这一回连惨呼都听不到了。
劫云之中酝酿新的劫雷的速度很快,只在这呼吸之间竟然又落下两道来,直接劈了下去。
当下便有渡过劫的人叫道:“他这劫雷不对!”
裴云天则是叹了口气,道:“没有什么不对的,这吴松子,境界虽然高,可想必已经躲避了这从第八劫到第九劫的雷劫许久,用了特殊的办法隐藏自己,避免被上界的劫雷发现……可怜他藏了这许多年,想必是想等到仙宫现世,在寻找一些王母血来增加他渡劫成仙的把握,或者直接白日登仙。只可惜了,现在失败了……”
仿佛众人都料想到了这吴松子的结局,有的唏嘘感叹,有的却是摇头嗤笑,当然也有楼刑这样的,拍手便大笑起来,道一声“死得好”。
雷声尽了,那火焰也逐渐地消散了,只有些许的青烟从空中飘落,倏忽不见。
一个八劫大散修啊,说没就没了。
只在这样的一眨眼之间,在这几道雷电之间,没得太快了。
唐时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这才从方才场面的震撼之中走出来。
在仙宫之中渡劫的人绝对不多,如今这天际之中的大场面,一下便被仙宫内外的人看到了。
不管是仙宫之中的修士们,还是在外面打埋伏的蓬莱众人,都为之震骇。
连续降下来的九道雷,证明着这渡劫的乃是一名八劫大散修。然而最可怕的是——这人渡劫失败了!
无数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同时也都知道这里才是主战场,连忙往这边赶。
天劫就是这么可怕的存在,尤其是散修,一劫一道雷,九劫九道雷,太多太多的散修死在雷劫之下了。
普通的修士也有渡劫期,也不简单的。
唐时现在是元婴期,元婴之后是出窍、归虚,之后才是渡劫。那个境界,虽离唐时还有些远,可在见识到如今这场面之后,唐时忽然觉得很近了。
渡劫成功与否,似乎防御很重要。
裴云天道:“如今因为这天劫,倒让旁人都在往这边敢。楼刑阁下,此番看上去,似乎要省事儿得多。”
楼刑大仇得报,只看着那空茫的天际一笑,听了裴云天这话, 便道:“那就等吧。”
周围的人现在已经顾不上别的了,四面八方都有毫光闪现过来,之前跟唐时有过节或者有过交手的几个也来了。不过来的人数并没有唐时预想之中的多——楼刑说,剩下的大多都死了。
裴云天叹气:“若非几千年来,飞升似乎越来越困难,也不会有这么多散修进入仙宫了。危机四伏,争斗多,死人多。”
不过这些个散修,渡不过劫,也只有死路一条,铤而走险似乎是铤而走险,然而冒险成功,那就是死亡和永生之间的区别。
众人唏嘘感慨之间,之前那些个没头苍蝇一样乱转的人都聚过来了。
他们还没走近,楼刑便道:“他们不必进殿,只要在这三殿的范围之中,后殿便能开启。裴云天,你我二人联手,取到了王母血一人一半。如何?”
“似乎不错。”裴云天这样说, 便是已经答应了。
王母血这样珍贵的东西,肯定是有限量的,哪儿能跟地上的土一样,人人都沾上一点?
这二人乃是两拨人之中的领头者,裴云天的修为最高,可楼刑的攻击力很强,若是打起来的话,连云这样的人是排不上号的,自然也没有话语权。
说话之间,裴云天与楼刑二人已经疾步往前行去,直接绕过那几尊雕塑,飞身向前,众人不甘落后,连忙跟上。
唐时看向是非,问:“我们跟去吗?”
后殿里,似乎才是真正的秘密所在。
是非道:“你既然想去,何必问我?”
“哈哈……”唐时笑起来,却看了一眼那高高的塑像,灵识达到上面便走不动了,像是被什么挡住,那上面的黑暗之中似乎设置了什么屏障,只是已经无暇去探究了。
后面来的人已经到了前殿,此刻怕遇到了他们之前遇到的那一幕,只是唐时完全没有要帮助人的意思,转身便走:“我们跟上吧。”
来人之中必定有跟唐时是非二人交过手的,见了面反倒不好。
还是跟着裴云天楼刑那一帮人有赚头。
唐时一把算盘扒拉得响,便已经跟上去了。
三座殿之间都是上上下下的台阶相连,只这后殿也是正殿,刚出了中殿一看,便见这正殿要宏伟许多,那楼刑已经飞身而上,一脚踹在了半空之中的某个位置。
“当”地一声响,像是大钟被敲动,那大殿的周围便浮现出一座大阵来。
楼刑道:“裴兄与我一道,以灵力灌注其中,开启大殿!”
冬闲大士指点过了,说这一回进来有贵人相助,莫非就是这楼刑?裴云天笑了一声,便上前来,直接一掌拍在那大阵的光幕之上,两名大散修直接疯狂地输出灵力,转瞬便见那那阵法外面的光幕冲天地亮起来。
紧接着,一声轻响,却像是锁芯被人打开了一样,整座阵法从中间忽然向两边拉开,便露出了一道大门形状的缺口,便有楼刑大喊了一声:“进!”
以楼刑和裴云天为首,众人纷纷钻入了阵中,唐时皱眉看了那缺口片刻,也想要上去,却发现自己的袖子被人拉住了。
他回头看是非,是非对他摇了摇头,目光还落在下面那道缺口上。
“有什么不对?”唐时当真没动了,只是问他。
是非也说不上是什么地方不对劲,只道一声:“你勿进去。”
他转身竟然顺着那台阶再次往中殿走,唐时站在这边的半空之中,也没猜出是非是发现了什么。
王母血对唐时来说不是很重要的东西,在这种时候,他似乎更愿意相信是非一些。
进殿之后,他这样的修为也捞不到什么好处。
唐时固然有随时穿越的技能,能够抢了王母血就跑——可有一句话说得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更别提,唐时不一定能从大能修士的手上抢到王母血。
这一会儿的时间,快的人已经从前殿直接杀了过来,很少有人抬头去看那海图,看了的都死了。
他们忙着直接杀到后殿来,所以根本没有闲暇去看,这倒是成了一件好事。
他们冲过来,是非却逆着人流往回走。
唐时看着是非那背影,只逆着人流,忽然觉得这场面充满了一种既震撼又宿命的感觉。
愚昧的众人,直直地往里面冲,是非却在旁人或是不解或是漠不关心的眼神之中,往回走。
他逆着旁人,也似乎逆着这世俗。
在那一瞬间,唐时心底忽然生出一个疑问来:逆修,逆的到底是什么?
是非这样的,便不算是逆了吗?
逆天道,可称之为逆;逆人道,可称之为逆否?
是非逆的不仅是人道,他还逆了这世道!
唐时忽然便笑出声来,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无数认识不认识的面孔从他眼前闪过,之前在他不断穿梭过程之中交过手的那些人,现在也没功夫来找唐时的麻烦,而是忙不迭地投入那已经逐渐开始缩小的裂缝之中。
五六十丈高的大殿周围,闪烁着熠熠金光,有一种仙气凛然不可侵犯的感觉。
唐时忽然看到了那殿顶上的三足青鸟,依旧静止不动。
在众人都已经进去了之后,唐时回转身,往中殿走去。
正殿之中传来了第一声惨呼,而后接连有人往外面冲。
不过就在那一刹那,唐时已经看到了是非的表情,他凌空立着,仰头看那塑像的上半部分。
唐时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背后金光凛然的大殿之中,忽然冒出了一团血光,妖气四溢,浓烈的腥臭味隔着阵法似乎都能闻见。
在这青鸟仙宫之中,这暴闪出来的血光,让所有人为之心胆俱碎!
唐时倒吸一口凉气,那之前被打开的阵法裂缝,这个时候已经合上,众人飞扑出来,似乎在大殿之中看到了极其可怕的场景。
一声尖锐的啼鸣从殿中响起,紧接着便听见惨叫哀嚎的声音更大了。
这声音……
唐时心头一跳,立刻将目光移向了仙宫之外的青鸟虚影,因为这个时候他们在仙宫之中,而虚影包裹仙宫,所以在里面看不清那虚影的全貌。随后,唐时便看向了那殿顶上的青鸟塑像,那翅膀已经抬了起来,唐时听到的一声啼鸣正是在西海上听到的青鸟三振翅时候的声音!
这青鸟有古怪!
一道蓝光从那大殿之中射出,转瞬又被血光淹没不见,似乎是有人在跟里面什么东西动手。
唐时还没来得及思考出结果来,便看到了更加恐怖的一幕!
一只大手,忽然从天际浮现,在电光火石之间,只伸出手指来轻轻一拨,竟然将之前那逐渐合拢的裂缝给拨开了。
然而这裂缝似乎极其顽强,血光一涨,便重新迅速地合拢。
这反抗的行为,似乎将天上那一只手的主人给激怒了,另一只手也出现,巨大的手掌是修长而漂亮的,这个时候却十分霸道地插在那裂缝的中间,便往两边狠狠地一撕!
“哗啦”一声,光芒碎裂开,整座阵法都在这一撕之下完全被摧毁!
里面无数道流光激射而出!
脱困了!
裴云天往台阶前一跪,便磕了个头:“多谢冬闲大士出手相救!”
后面的大荒修士纷纷拜倒:“多谢冬闲大士出手相救!”
陆陆续续出来的是蓬莱的修士,却还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只站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对着那天际的手掌拜道:“多谢冬闲大士。”
然而那手,没有回应,只是缓缓地伴随着回抽的动作,消失在了天际。
云淡风轻,像是什么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这里忽然之间安静了下来。
冬闲大士,大荒修为最高之人,半只脚踏入仙门。
唐时原本还在震撼之中,却忽然想起是非来,于是连忙进殿去,是非还是抬着头看。
他皱了眉,也直接御空而上,站在与是非登高的位置,开了元婴之眼看,这一看却完全怔在了原地!
左边的塑像乃是西王母,中间的应该是杀了西王母的大能修士,右边的那个身份不明。
这原本是三十余丈高的巨大塑像,站在下面看不清上面,可是此刻他们升高了便能瞧见,那上面的黑暗之中,左边和中间的塑像,竟然都被人一剑砍去了头颅!
没有头的塑像!
三座塑像之中,只有那右边的塑像有头!
唐时从那两座塑像脖颈位置上的断口看去,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人揪住。这一个场面比方才外面出现在天际的手掌更加奇谲诡异!他看向了右边那塑像,只看到一张张狂的脸,却完全陌生,这应当是三十三天的另外一个镇守者吧?
是非忽然道:“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一万三,将就吧,明天继续挑战一万五,总有能成功的时候的(哭瞎)
勤奋可爱有节操的作者躺平求包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