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满京城都知道这父子闹不和了。
人人都在猜测原因,猜着猜着又不知怎么猜到了宫中那一位倾国倾城的贤妃娘娘卫仪身上,让天桥底下那说书先生的桥段又丰富了不少。
方少行那一堆事,自然也不用说。
他就是个能搞事的,一天没人议论浑身不得劲,所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了。
除此之外,最大的,或恐还是皇帝的“异想天开”。
议和大典后第七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萧彻竟然说要动科举制,不仅想要纳外族人士入科举,还连身有残疾这一条也想改掉!
一时间,简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什么顾觉非什么方少行,都成了小事,满朝文武都炸了!
萧彻于是不得不耐下性子来,解释此事的原委。
大将军夫人陆锦惜与当年薛况留下来的庶子薛廷之,自然成为了最完美的挡箭牌,被拖出来顶缸。
当即就有迂腐老臣怒斥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又说薛廷之异族血脉,居心不良,有亡我大夏之心。
反正什么帽子高,就拿什么往他们头上扣。
没几句下来,陆锦惜大将军夫人险些都要成了卖国贼了。
最终还是那一帮武官、武将听不下去了,虽不同意这件事,却也出来说了几句公道话,这才将局面缓和下来。
可要动科举制这件事本身,却是寸步难行。
于是宫里面就来了人,传了萧彻的话,要陆锦惜出去“走动走动”了。
当初宫里面求皇帝这件事的时候,她答应了什么,皇帝清楚,她也清楚,且两个人都没忘。
旨意一下来,陆锦惜便心领神会,往各武将家串门去了。
没两天,再上朝的时候,大部分说话有分量的武官武将,便都已经倒戈,不仅赞同修改科举制,就连先前他们一直诟病的议和,都没反对了。
满朝的文臣简直怀疑自己是见了鬼。
直到很后来,才知道这背后有陆锦惜活动的影子,想起来自然在心里咒她,可也没办法啊。
这件事,皇帝是铁了心要做,且还有人做。
你要问是谁?
满朝文武,还能有谁?
就一个顾觉非了。
科举制,兹事体大,不是说动就能动的。
很多人迂腐不化,宁愿就这么放着瘫着,也不愿意往好里改改。
可顾觉非并不在其列。
他这人,见得多,看得远,胸有丘壑,只与当初的陆锦惜一般,觉得这科举制动一动,再配合着议和的大势,将会有一种奇妙而长远的效果。
所以,在此事出了第五日上朝的时候,他竟然就递上了一封厚厚的折子。
折内详陈科举改制之利弊,且用了一种十分高明的说服之法。
——这折子,陆锦惜当时没看到,是事成之后,才辗转传到她这里来的。
折上陈明的利弊,有理有据,自不必细说。
最引人注意的,乃是他对前朝史料的引用和各方面数据的列举。
大夏之前不是没有过别的朝代,更不是没有过别的民族,其中就有外来蛮族入主中原一代。可最终的结果,是这些蛮夷都被中原的风土人情同化,未让中原失去原本的根基。
对比到眼下来看,自然不需要多担心匈奴。
相反,若能引各族来中原,习中原之文化,甚至参加中原之科举,也在朝中为官,无疑会纳入一波新血,更让周边各族归附。
大夏的天子,也将成为各族的天子。
如此,焉能不让人心动?
更不用说,那令人安心的数字了。
他在折子中推测了头几年参加科举的外族人数,可以说寥寥无几,因为这两年在中原的外族本就不多,能识文断字的更少,根本没那个能力与大夏的文人们相争。
所以短时间内,科举改制引入蛮夷一条,对大夏没有太大的影响。
但从长时间来看,是敛尽天下英才为大夏所用,且重文之风若能推行开去,亦能感染西域各族,减少边关战祸。
如此一番辩驳下来,朝中文臣虽还颇有微词,可也实在没办法反对了。
他们极少与顾觉非一般走遍各方,更不用说他当年结交过整个江南士林,在他表态之后,民间支持科举改制的万民伞都给写了上来。
其他人还有什么胆气反对?
引入外族人这一条都通过了,剩下另一条允许身有残疾之文人士子参加科举,本就是众望所归,根本没遇到什么阻力,轻而易举就通过了。
科举改制的事情,就这般轰轰烈烈落下了帷幕。
消息传到陆锦惜这里的时候,她正跟卫仙坐在园子里喝茶,听她说薛凛得了机会升迁的事情,心里没什么波动。
直到白鹭激动红了一张脸走上来,她才抬了头。
“成了?”
连着几日来,京城里种种议论就没消停过,陆锦惜一看白鹭激动成这样,大约就有了数,直接问道。
白鹭恨不能跳起来了。
前些天陆锦惜去武将武官那边“卖惨”的时候,她可是都跟着,亲眼见到了她为此付出的东西。
如今有了结果,怎能不高兴?
一张脸上喜气洋洋,她直接点了点头:“成了!大街小巷都传开了,御马从大街上过,奴婢听得清清楚楚!咱们大公子也能参加科举了!”
意料之中。
自打听说顾觉非掺和进来之后,她其实就没怎么关注过这件事了:有顾觉非,万无一失。这明摆着已经板上钉钉,半点不用担心。
所以此刻,她略略抿了一口茶,只淡淡笑道:“那还不快叫人去大公子院里报喜?也去库房里挑上几套上好的文房四宝,给他送过去。好歹也是要参加科举的人了,不能太寒酸。”
“是,奴婢这就去!”
白鹭笑容满面,脆生生地答应下来,雀跃地去了。
卫仙在一旁冷眼瞧着,只觉得陆锦惜对这胡姬所生的庶子是越来越好了。且近来左看右看,竟都不出门了,就窝在家里料理些琐碎,看了实在叫人生厌。
她真恨不得掐着她脖子问她——
什么时候,你什么时候收拾个铺盖卷,找个人改嫁出去?别真的死了还要占着薛况旁边那牌位!
可毕竟只是想法。
心里面恶毒的念头一千加一万,这会儿她也不直接表露出来。
只是凉飕飕地看了陆锦惜一眼,阴阳怪气道:“知道的说他这不是你亲生的,是个庶子;不知道的,见了你对人这么好,怕不知要想歪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