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听了贾母这话,连忙站起身来, 垂首道:“是媳妇太心急了, 还请老太太不要生气, 仔细身子。”
贾母压下心头的怒气,看了看低头不语的晴雯, 又看向王夫人,道:“今儿个是凤丫头的好日子, 不好喊打喊杀的,依我看,就罚晴雯丫头三个月的月钱,你觉得如何?”
“这……”王夫人有些不甘心,但视线接触到贾母有些凌厉的眼神,不觉心头一震,只得说道:“媳妇知道了,只是,这丫头如此胆大妄为,以后难免挑唆着宝玉生事, 还是不要近身伺候了为好。”
王夫人退了一步,贾母自然也得给她几分面子,便说道:“也行,晴雯, 你以后不必近身伺候了, 管着小丫头们就是, 知道了吗?”
晴雯闻言, 屈膝福身,回答道:“奴婢知道了,一定谨记在心。”
贾母满意的点点头,道:“好了,你且下去吧。最近几日不必出门了,待在自己屋子里好好反思一下。”
“是。”谦恭的声音,平静的神情。这样的晴雯,令熟悉她的人不禁感到有些陌生了。这还是那块一遇到事就暴跳如雷的爆炭吗……
在宝玉担忧的目光中晴雯退出了花厅,朝着怡红院一路行去。半路上遇见了行色匆匆的鸳鸯,安慰了她几句。晴雯笑着说自己无事,目送她离开之后,方才继续往前走去。
回到怡红院,她一眼便看见了站在院子里的袭人,一脸忧色的看着她,说道:“晴雯你回来了?受罚了吧,要不要紧?——要我说,你胆子也太大了,怎么能在这样的日子里,撺掇爷出去呢?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可担待得起?”
“二爷出府究竟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被我撺掇的,你难道还不清楚?”晴雯冷冷的看着袭人,说道:“从来两面三刀的小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你可明白么,袭人?”
听了晴雯这毫不客气的话,袭人的脸色瞬间变了,声音也尖利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说着,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十分可怜,仿佛被晴雯欺辱了一般。“我今儿个一直待在院子里没有出门,麝月秋纹她们都可以替我作证。你要是不相信,去问问看好了。”
“我去问她们干什么?谁不知道,你们都是穿一条裤子的。再说了,没有出门,也证明不了什么。——支使个小丫头出去,还不容易么?”晴雯冷笑着说完了这一番话,而后便头也不回的进了屋。留下袭人一个人站在院子里,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她的双手情不自禁的紧握起来,涂着鲜红凤仙花汁的长长指甲陷进了皮肉之中,她都没有察觉到。
晴雯尽可以放肆,她花袭人却不可以。这是为了自己长久以来建立的形象着想。只是,忍啊忍,忍字心上一把刀啊……进了屋的晴雯从窗口看到外面袭人难看的神情,不由得十分畅快的笑了。贤惠人也有贤惠人的难处,不能像她这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气,活该气,气死了才好呢。
晚间宝玉回来,见晴雯果然没有过来伺候,心中十分不安。换了衣裳之后,他来到晴雯屋子里,见她正坐在床上刺绣,便坐过去细看起来。却见她手中绣绷雪青色的绸缎之上,刺着一幅快要完成的鱼戏莲叶图,栩栩如生,十分好看,便不住口的赞扬。末了又道:“好雯儿,你绣完了,便给了我吧。”
晴雯抬起头来看向贾宝玉,笑道:“这是一条手帕子,可有爷们随身携带手帕子的道理?——也不怕人笑。”
贾宝玉见她笑了,忙也跟着笑,说道:“白天发生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照旧过来伺候就是了。这屋子里也没有外人,不会叫太太知道的。”
晴雯脸上的笑意敛了起来,道:“没有外人?既如此,今儿个的事,却是谁传出去的?”
“这……”贾宝玉闻言一时无言可对,讷讷无语起来。只听晴雯又说道:“所谓一仆不侍二主,便是身为奴婢只能认一个主子。否则,便是背叛。那告密之人如此行事,我倒是无所谓,可是宝二爷你呢?那人可有真的将你视为主子,将你真的放在心上?”
贾宝玉听了这话,脸色顿时变得白了起来,眼神也有些恍惚了。默然无语半晌,他方才站起身来走了出去,再没有跟晴雯说一句话。晴雯知道,自己说的那些话,他是听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