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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人落闹市心留家 拒聘回乡洗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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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天的时间对于一个急切的求职者来说真比3年还长。曾国超在附近的一条小街避巷里找了一家私人小旅社——雨巷旅社,眼前仿佛跳动着在大县的那些对他鄙夷的目光。旅店老板娘是个中年的胖婆子。旅店有三层,房间也很小,是用木胶板隔着。每天夜里他都会被那种女男“嗯嗯”的戏闹声吵醒。他醒来后就想到了和余凤洁甜蜜的时候。他出门时就告戒过自己;不要沾上这种风月邪事,他痛恨死了风月之事,白天他去告诉老板娘,“我是有事来深圳出差的,为了给单位节约差旅费,才特地住这种小旅社。”还说旅社收拾得整洁卫生,就是夜晚不安宁,老板娘听在心里,把笑堆在脸上。她知道,出差的差旅费都是包干到了个人的,现在的市场经济,还哪有这样大公无私为公节约的人。她告诉他说:“不是吵闹,是深圳的热闹,到深圳的人非得去一下深南大道。那里才叫吵闹,那里是深圳的象征。否则,也是白来了一趟深圳。3天的时间终于苦熬着,也不能甘等着,他瞅着《深圳日报》上满版的招工招聘广告,又酸着腿跑了几家。第三天了,曾国超早早地等在了招聘公司的门前,好一会才由一个老头子开门,好一会才来了那位前天接待他的还是翩若惊鸿地黎小姐。黎小姐委婉地告诉他说:“人事副总去香港出差了,得一个月才回。”曾国超心想,3天就够长的了,还得等一个月,这不是要人的命么!他急中生智地对倩小姐说:“我留下电话,招聘的事让你们老总定了,就给我打电话。”小姐应允了,并记下了他的电话号码。他不能再回那个讨厌的雨巷旅社了,他已经向老板娘辞行了的,说是事情办得很完满,得早些赶回去,本来,他是不想辞行的,毕竟这家旅社便宜,每晚只有40元,但又当心应聘进了公司,再没有空隙出来。眼下想来,多么后悔。再想这样也好,再到别的地方去跑跑,也许还有老板会看中的。只好两只腿酸胀着痛,这深圳的水泥街比乡下的土路折磨腿得厉害。还可去大县办事处去住,也许那里的信息更灵又可以节省点开支。

接下来的情况是一天比一天糟糕,日子一天比一天的难熬,兜里的钱一个个地在减少,求职的希望一个个地在告吹。曾国超先后又找到了一家电子有限公司,房地产开发公司,甚至一家作坊似的小五金厂去应聘。有的说聘他是“大材小用”,有的说“请你另谋高就”,还有的说:“你会找到发财的地方的”。他走在挺脚的街头,大街上象安了磁铁似的吸着他厚实的脚板难以移动。他心想怨恨那些人,老子早想发财还落得现在这样,是想搞点事业啦!本来完全可以搭公交车或的士的,但为了节省兜里有限的钱,只好硬撑着,把两条腿当别人的脚使唤,脚指挨着脚板处的好几个血泡一触地就钻心的痛。不骗人,比在心坎上用刀子捅还疼痛难受。他已经体会到了,如果没了钱那比血泡更要命。在城市里生活什么都要钱,吃水要钱一脬尿要钱,住宿和交通费开支大,吃喝的问题都可以凑合着几块钱就能填饱肚子的。这简直比在乡下跑田界子都还要命。曾国超跑田界子已经是跑出来了的,从不觉得累。只是那些农村的矛盾如乱麻难以理称。没有办法,这些天他把深圳十街九巷已经跑熟了,最后还是步行来到那家装璜公司,看那个香港的老板回来没有。他一进门身子就软了下来,一屁股踏到了那木椅上,渴望地对黎小姐说:“黎小姐,请给杯茶喝喝。”他见黎小姐惊异地望着自己,稍稍缓过气来说:“不认识了,我来应过聘的。”黎小姐似乎认出了他,去饮水器旁给他接了杯纯净水。等他一咕噜地一口气喝了一杯水,便疑惑地问:“先生有事嘛?”曾国超有点咋乎了,这小姐怎么这么说话来着。便膛着眼说:“没有事,我来你这找岔不成。你们老板从香港回来么?不是说等老板来应聘我吗!”黎小姐的目光里似乎在说哪里哪呀,这乡巴佬怎么回事的。便忍着性子说:“先生,我们马上就下班了,老总要应聘你,自然会通知你的。”曾国超这下记清了是老总不是老板,又乞求地问:“请你告诉我一下,你们老总的电话啰。”黎小姐终于有些不耐烦了,说:“有这个必要嘛!先生,我们要下班了,保安会找你的麻烦的。“曾国超不能再说什么,忍气吞声地出来,望了望这不属于自己落脚的现代门房。

深圳的夜比白天更繁忙,更五彩缤纷,更令人爱慕,不舍离去。曾国超望着闪烁的霓虹灯和川流不息的人来车往,感慨了。若大的一个深圳为什么就容不下我一个曾国超呢。此时,他记起了马致运的小令《天静沙,秋思》:枯滕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禁不住以《春愁》小令:亮车高厦宽道,天桥人流市闹,丽店华堂佳肴。霓虹夜下,他乡人无处到。在满腹心酸苦楚之时,他想到余凤志,想到了大县办事处。他决心不去余凤志那儿,去办事处探听一消息。那里是大县和深圳的结合窗口,桥梁和纽带。他不能再步行了,破了的血泡露出的红肉都牢牢地沾在了袜子上。满脚的血泡让这个悍?的汉子屈服了。他一抬手招了个的,不一会就来到了位于龙岗区的大县办事处。办事处有8层楼高,矗立在大街过巷的街口,与满街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相处,还有些相形见绌。他进门一打听,办事处已当旅社承租给了大县物资局的一名下岗职工刘荣峰。刘荣峰笑盈盈地赶出来,在大厅里热情地接待了大县来的出名人物,又让服务小姐给他倒茶。曾国超真象到了家的感觉,温馨而自在。他甚至忘掉了一切忌讳,如实地告诉了他来深圳的原委。刘荣峰象相见恨晚的感觉,一双三角眼炯炯发光起来,喜上了扫帚眉梢,又双手地紧握着曾国超的手,感动地说:“你可是敢于为老百姓说话的有名人物啦。我从《南方报》上多次看到了有关你的报道。“他接着干脆称兄道弟起来,继续说:“老兄啊!来了就不走了,就是一家人。”他又平缓下来说:“这深圳也真不是人呆的地方。我不怕丢丑的,感谢同学要相助关照我承包了办事处,可是日不敷出,把我带出来的几万块钱都亏进去了。”曾国超听了他的话,心想自己才带了二三千块钱就想闯深圳,真是小儿科已。便说:“你能把办事处包下来,比我有胆量。我是想都不敢想的。”刘荣峰忙摆手说:“哪里,哪里。你老兄的胆量大,敢上书国务院总理,为民说话。”他们寒喧了一阵,接下来刘荣峰就去安排客餐。4个荤素搭配的小碟菜,外加那个服务小姐,就仨人一起吃。原来那服务小姐就是他再婚娶的比他小12岁的老婆,是大县农村的女子,是黄花闺女嫁给他的。他还另顾请了炊事人员和保安兼勤杂2个年轻人,都是大县来的。席间,刘荣峰还是那么热情豪爽地说:“你老兄何不去蓝田公司应聘。他们在深圳有办事处,大县已经有人有能耐的人投靠了。待遇高得狠啦!蓝湖是国家农业部的试点企业,又是上市公司,有几十个亿的资产。听说把若大的个洪湖修建得象故宫、颐和园了。都是金子堆起来的,没有钱行吗!告诉老兄,有句话说得好,不到深圳不知钱少,不到北京不知官小啊。不是我说你的,县官都只是个芝麻官,你乡官还没有品呢!你选择出来闯的路子选对了。”曾国超听他提起蓝湖就头痛,并没有在意什么官不官的。曾经为水域的纠纷,大县还和蓝湖打过几场官司,自然都是大县输。大县人憋着一肚子的气。蓝湖怎么会接纳他这个对立之人,再说他就是讨饭已不会屈从于蓝湖的。他还告诉了他最近大县的情况,说那个想一手遮天当书记的田隆生的美梦破裂了。他忌讳听到田隆生三个字。他哪知道他有隐痛在心上呢。

曾国超在办事处睡了个舒坦的觉,也确实觉得没有什么生意,总共看有没有四五个人住宿。他清早起床,放弃了深圳求职的念头,心里轻松多了。他向刘荣峰的老婆递了一百块钱,没有和他打招呼,听说他的夜生活得很迟。曾国超毫无顾虑地起程返回广州,想在广州再应聘一下。还是那么宽广的街道,人车如潮。然而,一路的火车疾驶呼啸着,却打消了他的这个想法。他觉得这一趟把自己买贱了。自己在深圳没有什么价值,到广州也不定会有什么价值。自己的价值还只有在大县那块肥沃的土地上,既然田隆生不能再在大县一手遮天,那大县还是有他曾国超生存的空间的。他这样想着,就在广州火车站转乘了客车,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大县。一路的风雨,一路的辛酸,一路的感慨,一路的乡情。理想的深圳之行简直把曾国超象改变成了另一个人似的。他在车上眺望着起叠的清山秀水,再过会现入眼帘的是一马平川,江河湖泊,真是思绪万千。上书国务院之举并没有错,而南下深圳则是逃避三农矛盾的现实。当然,在深圳捡捡渣货也能生存,然而象大县农村的这些矛盾还得靠人来解决,老百姓的疾苦还得靠人来拯救。自己在大县基层工作了一二十年,情况明了,可以对症下药,以改变大县目前的这种困惑局面么!如果在深圳苟且偷生,那才是枉活一回。回大县还要面对现实的是家庭矛盾,余凤洁背叛了他,尽管是为了他曾国超而遭强暴背叛的,可他不能背着个乌龟戴着绿帽子遭人冷眼。他是坚决不能容忍的,不能放弃男人的尊严的。

双层的大客车一路顺风的把他送回了大县。他下车踏上这块熟悉的生他养他的热土,才离开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怎么就觉得夜幕里的大县这么陌生了呢。看来一切得从头干起,他顾不了饥饿,就象去深圳时的那种劲头,第一站就去找挂点的县领导朱思杰,去负荆请罪。他先和朱思杰通了个电话。朱思杰有点惊讶,但还是在家里接待了他。朱思杰是从水利工程岗位上干起来的,是大县防洪水利建设上的一大功臣,县内的大小泵站涵闸都是他亲自设计的。在任大县的副县长后搬进了县政府的县长宿舍楼。曾国超从县政府大门进去右拐直向后走,在县长宿舍楼的一楼按门铃进了朱思杰的家。朱思杰始终用疑惑审慎的目光睥睨他,俩人坐下后都不先开口,真象一对情敌似的。曾国超有点坐立不安起来,便主动检讨说:“朱书记,我是特地来向您汇报的,接受您的批评。”朱思杰听了他的话,这才心里松了口气,仍不经意地望了下他,不表态。曾国超接着就讲了去深圳的事和一点敷衍的感受,最后恳切地说:“我还是觉得我的归宿在大县木舟。不过,我有一个要求,我恳请县委严肃处份我,免去我书记职务,继续留在木舟,把木舟的工作做好。过去我向上面反映的这些问题,与我的责任也分不开”。朱思杰心想与他家庭有关的一定是那个田隆生了。听了他的这番话又觉得算他曾国超有自知之明。这才表明自己的态度,认真地说:“你这不是有意为难县委,县委如果把一个敢说实事话的乡党委书记给免职了,那市委,省委怎么看大县的一班子人,中央怎么看大县的一班子人,社会怎么看大县的一班子人。不是要背负压制说实话的人罪名么。”朱思杰说完这话时,脸上显出了宽容大度的微笑。曾国超还在坚持说:“我可以以个人的名义向上面打报告,不关县委的事。”朱思杰见曾国超较起真来。忙坚定地说:“你先回木舟,把最近的工作理顺。后面的事再说。”又接着问:“家庭的事你准备怎么处置。”这下讲到了曾国超的痛处,陡地黑下脸,狠狠地说:“水火不容!”朱思杰又继续说:“不能和平解决?”他这么说不知是真关心还是在燎火。不过曾国超总算回来了,还主动上了门,免得他朱思杰背黑锅呀!他见他垂头丧气的,又关切地说:“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就这么说,你回去吧!”曾国超觉得无脸见人,无地自容,只好起身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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