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春秋的死,离离奇奇,卫民不明白,这人干嘛死了。但是,当日,发生了一件怪事儿。在街头那儿,只听到几声枪响。大约三俩个,凑起来,又比看起来的人多,反正几人斗殴在了一块儿,在街头上,有人持着钢管儿,有人持着砍刀,还有人寻到砖头,在街头,直接抡。
然后,这些人,仿佛挺高大,穿着一件件背心,黑的、白的、军绿色,凑在了一块儿,不要命地互抡。警察一凑到,报案人说,这群人非得把事儿给闹大,因为啊,他们说,自个儿要当大。报案人,还说,他们几个醉醺醺的,边走儿,边吐,吐光了,又开始打架,不怕死。
乍一看,年纪有二十出头,但是,看不清个职业。这天晚上,这类事,发生了好多起。如果从月亮一囫囵地升起开始算,直到天色愈来愈黑,月亮愈来愈圆,已经发生了数十起。有打砸,有单纯斗殴,说啥“地盘争霸战”呀,“争大战”呀,反正,这名号儿那是个好听哩!
但是,警察一瞅到,不免唾骂,曰:他妈的!警察没给客气,恁大的事件,人们不怕死的打架,无人知道干嘛。唯有卫民明白,这群人不是疯,是傻。可是,傻是值得原谅的么?!决不,而当日,发生了一件事儿,内部的人知,外部的人,一点儿都不知。这晚,是这样的。
程东吉,派了一辆治安大队的人,前往事发地点儿。这里,是城中村,外来客忒多,多得跟蚂蚁窝一样,人群密密麻麻。啥人都有儿,地面上不是串烧烤的长签儿,则是一口口腥腥黄黄的痰水。这里,城管一般不管你随便摆摊,因为这儿不占主干道,可是滋事的人真不少。
当晚,约莫凑了十来个人,和十来个人干。人们不知干嘛,好端端地,吃着烧烤饮啤酒,有说有笑如往常。但是,一开战,远远望去,居然能瞅到一杆长刀!随着路灯的照耀,反射过来的灯光,特别耀眼,刺到了路人的眼眸。而程东吉,他属于那个分区,他一到,就在打。
没辙,恁多的人,隔不开。他的手下,大约五个,个个持着防护盾。然后,手上有一把枪,有一杆电棍,上头的电流在滋滋作响。程东吉恼怒,想死是吗?!我成全!寻催泪弹来!手下惊叹,小规模斗殴,都要催泪瓦斯?!程东吉说:咱没有么?!没有,寻武装部!他妈的!
不久,一杆类似信号弹的枪子,给程东吉攥着。他瞄准了十几个人的撕斗。在空中,恍如吊着数十个塑料袋,里面装着血浆,他们一边儿砍,那肉不是肉,是塑料袋盛着的血,总能撕开一滩滩来。程东吉半蹲,瞄准了好久,说:散开!全给驱散!二十多人可没有想到哩!
一个催泪瓦斯下去,一阵烟雾下去。烟雾看起来挺可爱的,犹如喷了一地的白粉灭火器,又像是鞭炮噼里啪啦地烟雾,但是,一旦给吃入了口腔,那种感觉,那个难受,叫人透不过气,张不开口,鼻腔、口腔、呼吸道三处主干道,给粘上了万能胶一样,睁不开,死死沾着。
程东吉说:来,给我!一人将面罩给拿过,今儿晚上是他们跟程东吉恁久以来,唯一一回,见过程东吉的发怒。他说:他妈的,我不揪个典范出来,人们以为,我是好惹?!他上前,寻出最高大,最健壮,身子上受的红道子最多的人儿,一拉出来,高个子,可没有反击能力。
他俩眼充满了血丝,躺在地上,跟哮喘病人一样,呼喝呼喝地喘气。而程东吉,略显臃肿的身材,双手双脚却依旧有力。只见,他将这人的俩手跟提着一块猪肉一样提起来,然后露出了一片儿腹部连着胸部,于是,他在众目睽睽下,一脚,戴一脚的,用冰凉的皮鞋给踹着。
这人,仿佛不知痛苦;还是,知了痛,无法反击。他的腿,有时给弹起来下,然后,这程东吉,一直踩,一边儿念叨,做大是吗?!我最讨厌这个词,你偏偏,要做大!做大,了不起?!你再牛x,你能玩的过公安?!你能玩得过政府?!你能玩得过党?!你们这群傻x!
有人回忆,在约莫上千人围观着的城中村,一盏盏刺眼的黄色路灯下,程东吉恍如在给这人,做心脏复苏术,不像是教训。可是,当他踹了快十分钟。这人依旧没有动静,恍如呼吸道彻底地给黏着过去,透不过气。但是,当警察上前去,耳朵凑在人家胸口,又放食指到鼻孔时。
一名左手持着防护盾,右手持着电棍的警察,怔怔地瞅了一眼程东吉,说:程主任,这人死了。程东吉一回头,这人的俩眼翻白,红彤彤的嘴唇微张,鼻子是俩个空洞,久了,果然出现了恐怖的一幕。他的耳朵,鼻孔,嘴巴,眼睛,居然莫名其妙地出血,犹如爬出条条蚯蚓。
程东吉说:没见过死人?!警察执法,送回去!当这几人,恍若挣脱了万能胶的粘固,挣脱了呼吸道,发现这世道能顺畅的呼吸,是毕生志愿的时候,发觉这领头的已经死了。而且地上露着一滩鲜血,特别拨人新鲜。叫人觉得特别寒碜,警察说:人多是吗?!好,给排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