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史师立即收起悲伤,冲过去握住母亲的手:“娘,孩儿在这里,孩儿在这里。”轩辕史师把母亲的手放在脸颊,小心的撒娇,放佛握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不忍放手。
朱氏目光涣散,但笑容不减:“真好……公……公主呢……你刚成婚,对公主好一点。”
在场的下人目光闪了一下,瞬间都落下了眼泪,夫人脑子又不清醒了,总认为大少爷娶了公主,说大少爷是驸马,以后前途无量,自己是大司马夫人,明显魔怔了。
以前夫人这样说,众人只觉得她疯癫无救,不愿理她,可如今夫人将死,再听夫人这样说,让众人忍不住心伤,夫人一生悲苦,临死都有念念不忘的事,还是再也不可能的事。
夫人何其可怜,从年少到现在,从嫁给姑爷到闭眼,恐怕都没有一件顺心的事。
轩辕史师紧紧地握着母亲的手,示意闲杂人等出去,只留了母亲最初的陪嫁老仆和奶娘,这些人是母亲的心腹,母亲就算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也不会传出去再给死后的她加一个把柄,让她再背负一场罪孽。
轩辕史师心里很苦,握着母亲的手不愿放开:娘,娘,你挺住,就算为了孩子,你也要挺住,你还没有跟着孩儿享福,你还没有看到孩儿娶妻生子,还没有让孩子孝顺你,你怎么能就这样去了!怎么能!
朱氏见儿子哭,虚弱的口吻里带了丝斥责:“男子汉大丈夫,让……让公主看到了笑话你……你……你放心,娘以后……以后再也不跟公主作对让你难做了……”
朱氏说着眼泪从枯瘦的眼眶中流出,带着心伤的悔恨:“只要你们……好好的……好好的,娘什么也不求,不求……告诉公主……娘,后悔了,后悔让人做掉公主未出世的孩子……娘,娘后悔了……”眼泪再次滑落。
轩辕史师的悲伤不必母亲少,听着母亲的无稽之谈,觉得心里更苦更痛,仿佛有什么搅动着他的灵魂,疼彻心扉,仿佛他一直在等这句话,一直没有等到,悲伤莫名。
朱氏突然僵硬的挣扎,死死的握住儿子的手:“不要!不要死!我的儿子!娘错了,错了!你不要随着公主去,娘——”朱氏陡然不动了,带着惊恐和浓烈的悲伤,僵硬的躺在了床上。
轩辕史师突然哭出声。
轩辕上也冲了进来。
两位老姑姑,跪在地上,哭的悲伤欲绝,朱氏走了,人生最后一刻她依然是绝望的,等不来夫君的宠爱,等不来想要的安宁,连梦中也要再见识一遍儿子的死,朱氏再也承受不住生活的重压,去了……
轩辕史师为她感到悲伤,他的母亲,一辈子活在争斗中的母亲,锦榕死了,她也去了,难道这就是宿命,难道无可挽回。
再盛大的葬礼也掩盖不了朱氏悲伤的一生,人死如灯灭,关于朱氏的种种成了昨日黄花,再不会被人提起,但她当初造成的影响还在,轩辕氏一门的名声一样让众人怀疑、让名门不耻。
轩辕史师在母亲的灵柩前,抚着厚重的棺木问父亲,你爱她吗?
“我把一生的尊敬给了她,可——是她太执着了,我只碰了锦榕一次,还是一个意外,她便再不肯原谅我,你问我爱她吗?我还想问她爱你们吗!她到底是追求嫁给轩辕氏的荣耀多,还是因为我这个人。”
轩辕上并没有因为她的死,在她灵前说一句宽慰的话。
轩辕史师无话可说,父亲的为人他清楚。送葬开始,他不知道除了自己和弟弟,有几人是真心的为她哭……
同一时间,九炎裳坐在太子府的凉亭内,披着厚重的披风,望着枯木流水,心静异常。
只是此情此景,一个想法怎么也无法压盖:死了就好,死了便好,这么多年你本来就不该活着,如果不是为了让你活的更痛苦,让你到死都痛苦不矣,我何须忍你至今!
九炎裳不禁想到了前些日子见到的姥爷,他在沿街乞讨,身体腐败不堪,多处伤口没有得到及时治疗,已经溃烂,精神明显不好,胆小怕事。
九炎裳甚至还看到章栖阳从他身边经过,扔下了一个温柔的馒头,姥爷疯了般冲过去。章栖阳摸着姥爷的头说,早知今日,我们何必何必……
章栖阳便裹着脏兮兮的棉衣离开了。
九炎裳派人跟上了他,才知道他过的不容易,与他前生妻妾成群、子孙众多不同,他没有娶亲,不停的劳作,身兼数职,每天有不错的收入。
可他一分一毫没用在自己身上,都交给了身在管府的妹妹治病,章栖影少年留下的症状就靠大量的药材这样养着,如果断了药熬不过三个月,这些年,章栖阳便这样养着她,为了妹妹什么都做。
九炎裳想,他是不是觉得对不起章栖影,因为当年他自以为是,从姥姥那里把她带走,为了五万两银子,断了妹妹的后半生,章栖阳是愧疚了,更是无颜见人的自责,是不是常想着如果不是他们自私,就不会害了栖影。
他们自始至终的下场与姥姥和母后没有多大关系,母后常说,她的死不是别人的错,是死有余辜,她的重生没有仇恨,没觉得该报复谁,她害死过别人同样别人也能算计死她,不过是场公平的角逐。
所以母后对谁的恨也不强烈,亦不是为报复而来,只是傻愣愣的抓着父皇,企图给自己找个靠山,却招来了肥狼。
九炎裳觉得母后的两生都很有意思,让普通人难以接受,可那就是她,无论再活多少世,都死而无憾的她,依如她所说,她哪一辈子都没有恨,都不需要重生。
反而是自己,九炎裳再次鄙视自己如父皇一般的小肚鸡肠,自始至终都不想放过一个她认为的仇人,根本不考虑,冤死的权妃、冤死在母后手下其他人如果得以重来,是不是也想弄死母后。
九炎裳立即打住自己的想法,重新展颜一笑,想想爱她的封益,想想强大的父亲,她便觉得自己再次充满力量。
……
大雪纷飞,寒冬如铁,对太平安乐,只容许欺负别国、无人敢犯边境的周国子民而言,冬季不过是衣服穿厚一点,靴子裹紧一点的问题,最不济的也能出卖体力,得到过冬的粮食。
九炎裳穿了冬衣,毛茸茸的一团把她包裹在温暖里向只过冬的小熊猫。
九炎皇无论见九炎裳多少次都觉得她打扮的很有趣,忍不住就想戳戳她,拽拽她,直言她会享受,竟然能想出如此绝妙的过冬招数。
九炎裳痛苦的护着自己毛茸茸的斗篷,瞪着自家哥哥:“不要拽啦,风都吹进来了!都说不要拽了吗,好吧!好吧!我也给你一套,保暖很管用的……拿去!讨好我未来嫂子去吧!”
九炎裳瞪皇兄一眼,颇为不爽,不就是不想一个人住公主府,还赖在太子府吗,怎么可以因此,尝试从她这里拿女孩子的东西讨好别人,兄长什么的果然不靠谱。
九炎皇目标达成,非常和善的揉揉妹妹毛茸茸的脑袋:“这才乖吗。”
九炎皇瘦了,虽然没有瞬间瘦到标准体型,但是的确瘦了,现在的九炎皇眼睛漏了出来,一双金光暗隐的目光让人从心里害怕,俊朗的五官总是和蔼不足,慎人有余。
遗传了父亲,只要不笑,便觉得很有压力的威严,或者不是遗传,高位坐久了的人,天生如此。
九炎裳觉得哥哥抛弃这些不说,的确是一个帅哥,现在已经隐隐露出迷倒万千闺秀的轮廓,更何况他高人一等的身份,足以让大周上下适龄女子心甘情愿的入宫。
九炎皇对妹妹的表现很满意,越来越识时务的好妹妹啊:“等你大婚,皇兄一定给你准备一份大礼,皇兄今晚有事,你乖乖待在家里,不要乱跑,都是要成婚的人了,一切以安全为重,知不知道。”
“知道啦,知道啦,赶紧走,小心皇嫂不让你进门。”
九炎皇甜滋滋的走了,其实九炎皇也无法确定自己现在与柳静轩的关系,摸不透柳静轩怎么想,他最近一月如妹所说的那样可谓努力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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