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听王爷吩咐。”林沫躬身。水花霖是崇安王,若非辈分摆在那儿,简直是要和他的叔父们平起平坐,同在座的虽然是堂兄弟,然而泾渭已然分开,他眼尖,没漏过烨尧拧头的不屑。
“行了,小事而已,不必叫皇祖父知道。”花霖摇摇手,“都接着描字罢。”
上书房里并不全是六七岁的孩子。韩王年长,知人事的也早,他十二岁的长子也在上书房,只是不与这些幼弟在一处罢了,同几个宗室的同龄人,带着十几个伴读,凑齐了一个小小的班儿,另外念书就是,本来听说了这里有热闹看,他倒是摆好了兄长的谱儿,打算训斥两声瑞文,叫他不要纵容金慈胡闹,然而水花霖摆起了王爷的架子,他就有些坐立不安了。
这本来是极其简单的一场纠纷,然而紫禁城里,一块石头都会说话。花霖吩咐了不要声张,哪能真的就一点传不出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皇帝耳朵里头的时候,成了靖远侯训斥皇孙,崇安王发落兄弟。
这罪名有点可怕啊。林沫心里想。
别人还没说什么话,齐王先带着烨尧去靖远侯府上赔礼道歉了:“小子无状,不知尊师重道,顶撞了泰隐,是我做父亲的没教好,先来给你陪个不是。”烨尧恨不得跪下来磕头告罪,林沫敢受着?忙连声道:“很不与十殿下相干。”等人走了,他先摔了个杯子:“我是何时得罪了他?偏是要陷我于这样的的境地!”
水溶自里间走出:“你没明着反对浮之,就是得罪他了。”
林沫斜眼瞥了他一眼:“也太狠了些。”
“要我帮忙?”水溶白问了一句。林沫冷笑:“怕他这个呢。他来赔礼,我受着便是了。”
林侯爷是怎么样厉害的人啊,有那个胆量训斥皇孙,还要齐王带着皇孙亲自去赔罪?究竟谁是君,谁是臣?真以为吃了一盏皇孙供上的茶,就是别人家的先生了?这样的议论倘若多起来,对林沫的名声实在没什么好处。尤其是他本来就进位过快,根基说白了,也不算太稳。之前强拉方家下马,虽然成了,但自损八百。
水溶笑问:“真不用?”
“不是还有崇安王呢。”
他教授的皇孙,最大的不过九岁。六七岁的小孩子在想什么呢?林沫只记得那时候他已经开始给书桌旁边钉起了钉子,看书困了就刺一刺自己。容嘉那会儿刚抓着纸笔写下了日后叫他声名鹊起的头一纸状书。当然,也有林涵这样到了七八岁还只惦记着城里满月坊的点心的,还有略小一点,但是叫家里头大人心惊胆战的遂承
但说到底,他们这样的人,经历得到底相对单纯,纵然人生有些变故,想的也只是要复兴家业,守护幼弟之类的,不似水汲之类的,一朝得志,脑子简直扭曲了起来。
但是,七八岁的孩子,确实是个难缠的年纪。他们还没有学会大人虚假的客套,带着几分自以为成熟的难看的狡诈,锱铢必较,别人多看了他一眼都觉得是不共戴天之仇,别人哪句话叫他不高兴了,简直恨不得日后的几天几夜都睡不好,想着要怎么骂回去才舒服
毫无疑问,瑞文和烨尧都觉得自己被欺负了。
皇帝觉得好笑:“林卿辛苦。”
林沫低头谢罪。
“何罪之有?”他爽朗大笑,“小孩子胡闹淘气,若是连你都不敢教他们,朕未免要伤心了。”又道,“你素来爱喝黑荼,一会儿拿些带回去。”
水花霖自作主张了一回,回去了就战战兢兢地等着父亲责罚,不料吕王妃对水浮道:“他一辈的,只他一个封了王,做些主难道不是应当?若非寻常兄弟间得有个拿主意的人,父皇也不必如此恩赏他。”水浮也道:“此事合该你要出面的,若真的叫林沫一人把话全都说完了,你这王爷也白当。”
他似乎终于明白了些什么。
如果说还有谁在愤慨的话,大约只有烨尧了。
最宠爱他的父王,也觉得这不过是小孩子的打闹。尤其瑞文不管怎么说也是皇孙,玉庄辙实在不像话——老谋深算的大人才不觉得那是儿子的朋友替他立威呢。他甚至发落了一通烨尧,叫他亲近自己的兄弟,管束好伴读。
如果说还有谁在坐立不安,那倒还真有不少。
譬如韩王,譬如玉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