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心悦君兮 (九)
欧阳灿眯了下眼适应光线,就这会儿工夫,夏至安已经走上去了。
她不知为何觉得夏至安是在笑,歪了头看他,果然他转过楼梯拐角,脸上的确是笑着的。
“喂,你笑什么啊!”她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笑你刚才吓的脸都僵了……你不大会撒谎吧?”夏至安停了停脚步,冲下面道。
欧阳灿略仰着脸。
她的面庞在柔和的灯光下看起来线条柔美……
欧阳灿看着他,摇摇头。
看她脸上又出现了那种若有所思的神情,夏至安顿了顿,见她还没出声,就说:“我刚是开玩笑的。”
“我知道。没关系。”欧阳灿慢慢走上来,“晚上在LaPergola吃饭挺开心的,确实得谢谢你。”
夏至安笑笑,点头道:“收到。开心就好。”
“晚安。”欧阳灿说。
“晚安。”夏至安快步走上去了。
欧阳灿却站在楼梯上,忽的发现自己把手中的小玻璃瓶攥的太紧,而且手心似乎都出汗了……她不禁哑然失笑。
其实夏至安还是挺敏感的……可是她也不该这么胆小。
她把饮料喝光,慢慢走上楼梯,这才想起来摸出手机来看,果然有未读信息。
看到第一条是曾悦希的,她微微一笑。
“安全到家了吧?”他问。
“到了。你喂过猫了?”她边走边问。
信息过了一会儿才发回来,他说:“喂过了。现在正准备回家。”
“挺晚了。路上注意安全。”她发回去。
“好的。你早点休息。晚安。”他说。
“晚安。”欧阳灿打好了这两个字,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才发出去。
她把手机和包忘床上一扔,整个人蹦起来,“哐”的一下落在床上,身子随着弹簧弹跳了一会儿……她拂开覆着眉眼的散发,笑出声。
笑了一会儿,她才觉得身上潮乎乎的,忙爬起来去洗了个澡。
许是晚上多喝了两杯红酒,她有点异常的兴奋,上了床还没有睡意,抱过平板电脑来随意地刷着网页,一眼看到微博应用的图标,想起田藻来。
她手指轻轻点了点那个图标。
关注里不知什么时候被系统加进去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号,她一个个移除,就只剩下了“烈火青花”和“燕语呢喃”。可这两个号,前者恐怕此时没有心情更新,后者是永远都不会再更新了……她揉了揉眼睛,忽然想到手机里有未接来电,忙从枕下把手机摸出来。
一看果然有几个号码,除了显示来自“蒙古国”的,就是田藻的。
她看看时间,并不算太晚,料想田藻这会儿应该不会睡觉,就把电话拨了过去。
田藻几乎是在第一声“嘟”响过之后马上就接起了电话,搞的她倒还没心理准备,不禁脱口而出:“你干嘛这么快接电话,吓我一跳。”
“我怕你等的不耐烦嘛。”田藻小心翼翼地说。
“谁会响一下就不耐烦,你真是的。”欧阳灿忍不住抱怨。说完这句,似乎没什么好说的了,她顿住了,田藻也没出声。过了一会儿,还是她先开口了,说:“干嘛不说话,不是打过电话找我吗?”
“嗯……后来我想你可能没空理我……今天晚上的事,真不好意思,让你笑话了。”田藻说。
欧阳灿沉默着。
她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当她意识到自己的沉默可能会令田藻更难堪时,轻声说:“这有什么可笑话的,又不是你的错。”
田藻仿佛舒了口气,也轻声说:“那是我前夫。”
“嗯。”欧阳灿应了一声。
“你知道啦?我猜你也知道了。我是通过司马默认识曾悦希……司马默就是我前夫。认识是认识的,倒也没见过几次面。我们婚礼他来过,后来两家聚会也有遇到过他……我进餐厅就发现你们了……今天还幸亏遇到你们了,不然我也不晓得会怎么收场。”田藻声音很低。
欧阳灿听着,不自觉地站起来,慢慢踱着步子。
司马默当时按样子虽然不至于说是失控,可那暴躁的情绪是隔了很远都能感觉出来的,她甚至也能感觉到田藻的恐惧……田藻怕她前夫。
她站下来,抬手触到骨架的指骨尖。
“……当时我也不好意思跟你打个招呼再走。餐厅里的人都看着呢,这么丢人的事,就别再拉你下水了。”田藻说。
“那你没事吧?”欧阳灿问。
“没事。就是心情很糟糕。”田藻顿了顿,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欧阳灿想这个话题再延伸开,恐怕会演变成倒苦水而一发不可收拾。她不是没有见识过田藻那失控般的倾诉,着实让人头疼。
“后来你怎么回的家?”她问。
“我们一起的作协前辈开了车,他送了我一程……已经把人家吓的魂飞魄散了,没把我丢下就很不错了。”田藻自嘲似的说。
欧阳灿想起那中年男人的反应,的确像是吓得不轻。这有点儿好笑,她想笑却又觉得不合适,便说:“也不能个个儿都是鲁智深,指望他拳打镇关西。”
“也是。”田藻一笑。“回来以后就想我该跟你说一下我平安到家了。嗯,没别的事了。”
“好。”欧阳灿想了想,又说:“那个,如果他再这么对你,你该报警还是报警。”
“我知道。当着人的话他不会怎么样的。他是个要脸面的人。”田藻的声音里透出一股疲惫来。“我暂时不会让他找到我的。谁知道约在那里还能遇上呢?他从来不吃西餐的。”
欧阳灿想到了和司马默同席的女子,说:“Q市能有多大,躲着总不是个事儿。你注意安全。”
“嗯。小灿。”田藻叫她。
“干嘛?没其他事我挂了,因为你我这些天都睡不好。”
田藻竟然笑起来,声音清脆悦耳,“你这么说,好像在跟我谈恋爱哦。牵肠挂肚睡不安。”
“发神经。”欧阳灿骂她。“挂了。”
“等等……等下啊,跟你说,我应该已经洗脱嫌疑了。”田藻说。
欧阳灿心知肚明,可还是没说什么,等着听田藻说。
“我没在周围发现监视我的刑警了。他们不监视我了,是不是表示……”
“你当人家刑警队的都是吃素的啊,监视你的人那么容易被发现?”
“那也……”田藻语塞。
“行了别胡思乱想了,就祈祷林队他们早点儿破案吧。”
“我也希望快点破案。这些天可真难熬……早知道,当时也不那么激进了。警察一开始调查,不知谁先走漏消息的,我更被骂的体无完肤,好像案子还没破,他们先要对我执行死刑了似的。”
“你就不要露面了。案子破了会还你公道的。再说这个时候,谁也不方便多说。”欧阳灿提醒道。
“嗯。我明白,就是心里不舒服。倒不是因为挨骂……知道她家的真实情况根本不是她对外宣称的那一回事,就更觉得……”田藻期期艾艾起来。
“有人宁可饿死也不会偷东西的。这关系到人格、尊严和信仰。不能说人不在了,做过的错事就成了对的。一码归一码。”欧阳灿说。
田藻沉默片刻,说:“谢谢你,小灿。”
“别谢了……以后别给我找这样的麻烦,我谢你。挂了。”欧阳灿这回干脆利落地先挂了电话。
刑警队小会议室里,欧阳灿参加几个正在侦办案件的案情分析会,主要提供石磊的尸体检验分析。
“……从死者的胃内容物检验结果来看,发现未完全溶解的地西泮(安定)。经过进一步检验,死者生前服用过地西泮,定量未超出常用,未达到致死血浓度。但死者血液中的酒精浓度达到了0.97%,虽然没有达到醉酒标准,但与地西泮同时作用,对中枢神经系统产生抑制,出现嗜睡、呼吸变缓、神志不清、体温下降等等现象,严重者会休克甚至呼吸停止而死亡。综合其他尸体检验结果来看,死者应是在酒精和地西泮共同作用下导致神志不清、呼吸放缓,身体反应能力下降,落水后溺水死亡。但是,死者尸体有一处外伤值得注意。”欧阳灿选了图片放大,指给大家看。“这一处外伤,经过痕迹比对,是由与这支高尔夫球杆相同型号的造成的。这处尸体现象值得注意。”
“有可能有人从背后袭击死者,导致死者落水。”潘晓辉说。
“不能完全排除这一可能性。”欧阳灿说。
“死者随身携带的药盒里有地西泮。家属确认这是死者最近在服用的药物。死者有失眠和焦虑的症状,一直在看医生。医生建议他服用药物的。目前医生那里还没有联系到。我们接下来会去医生那里问询,看有没有线索。”林方晓说着在笔记本上圈圈画画。“高尔夫球杆呢?”
“从死者随身携带的这支球杆上没有得到有效信息。指纹、皮屑都属于死者,痕迹也未见异常。从打击的角度和高度来看,袭击者应该比死者矮,身高在175公分左右。高尔夫球包里有新鲜的草屑,我们从死者常去的两个高尔夫球场取了草样回来比对,证实是金顶高尔夫球场的草。”陈逆说。
“那下一步我们先去高尔夫球场调查。”林方晓拿笔在本子上点了点,看看欧阳灿。“欧阳你还有什么想法?”
“死者家属的情绪呢?”欧阳灿问。
她有点忘不了石磊的妻子在认尸之后的冷静自持。那是少见的冷静。
“我明白你的意思。家属情绪过于稳定了。死者的社会关系非常复杂,我们需要一点点排查。目前还没有发现可疑之处。”林方晓说。
欧阳灿点头,说:“我没有其他的意见了。”
“大家呢?”林方晓的目光在与会人员脸上扫了一圈。
大家都摇了摇头。
“那好今天就先到这。小潘小戴留下我有任务布置。”林方晓说。
欧阳灿和陈逆起身各自收拾好东西离开。
陈逆先出门,欧阳灿走到门口又回头问:“林队,‘燕语呢喃案’的嫌犯还没抓到吗?”
“那家伙还挺滑头的。昨天老崔和老于在他老家那里蹲守了一天,压根儿没见着他人影儿。现在怀疑他再次潜逃,但是在外逃的主要出口都还没有发现他踪迹,可能暂时躲藏。老崔和老于正在当地想办法。”林方晓说着冲欧阳灿笑笑。“你别着急。这案子影响很大,市局和市长热线都被全国各地的网友打爆了,我们想不抓紧破都不行。”